第156节
还是老管家经的事儿多些,见罢连忙急言呵斥众了下人们去。
“一个个的, 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麻溜儿的干活去!”末了, 还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众人:“咱家老爷如今可就是侯爷了, 咱们这些人啊, 心里头可得有点数!”
众下人听罢,具是浑身一凛, 侯府, 那可是不缺下人的!哪怕心神如今还恍恍惚惚,如踩云端, 手上动作却是愈发的麻利了起来。
有人不禁心生佩服,觉得还是管家厉害!怪不得人家能当的这头头的位儿呢!
然而片刻后, 四下无人之际,方才还镇定自若, 挥斥方遒的老管家却是腿下一软,直直的跌坐在地。
巨大惊喜过后,莫大的隐忧复又浮上心头。沈府的管家他当的, 但这侯府的管家……
老管家深深的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缓缓睁开,眼中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之色。无论如何,老爷为人最是重情不过,总不会让他这把老骨头没了下场。
一场骚乱很快就此平息,而内室之中,顾茹抱着小月亮坐在塌前,巨大的惊喜同忧虑交加,心中上下起伏,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大宝小家伙仿佛察觉出了什么,这时候也乖乖的趴在娘亲腿上。
想到相公几日前神神秘秘的同自己讲,说是因着良种一事立下大功,许是陛下会封爵于他,让她做好准备。
初听之时,顾茹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或是相公又想了什么法子逗他。可依着相公为人,压根不可能拿此事开玩笑。再三确认后,哪怕心中忐忑难安,这几日下来,本以为她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现在才发觉,她还是高估了自个儿……相公他有经世伟略之才,君子昭昭如天边明月,而她呢?
她不过红尘俗世中一平凡女子罢了。既无班昭德,又无咏絮才………哪怕知晓相公素来不在意这些,这一刻,顾茹心中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消沉。
一旁桂圆见此疑惑极了,姑爷这般厉害,小姐不应该高兴吗?
若是沈煊知晓自家夫人心中想什么估计就要直接哭了,什么?班昭,咏絮?这些仙女儿哪里是他这种凡俗人儿消受得起的。
若是他对着这些人,怕是平日里放个气扣个脚都觉得罪大恶极。烹茶抚琴样样不会,高洁之志更是丁点没有。说不得人家还嫌弃他低俗呢?
别以为多活一世就能成仙成神了,都是凡届大俗人儿,茶米油盐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好在此时沈煊还不晓得自家夫人心中种种想法,他还以为自个儿已经提前打好了草稿,今日夫人也并未失仪,已经万事大吉了呢?且自接到圣旨那刻起,沈煊心中不免浮上了些许隐忧。
御书房内依旧满是龙延香的味道,约莫还带着些墨香。
沈煊一礼过后很快便被天成帝拉至炕前坐下。只见炕上四四方方桌的小桌之上,一张标有街道府邸的图纸赫然在上。
而此时天成帝指着图纸上某一个点,兴致勃勃同沈煊道:
“沈卿,快来看看,这处便是朕为你选中的府邸所在。”
府邸?沈煊听罢,连忙看了过去,只见当今所指之处正是位于皇城正东处,且就在一旁不远处,赫赫然便是圣上亲自赐予安华郡主之宅邸。
沈煊约莫估算了一下,此地距谢兄家中,也就一个街道口的距离。日后来往可谓是方便极了。
他与谢瑾瑜一事早在这位眼前过了明目,沈煊此时也不避讳什么,当即便眉眼生笑:
“那微臣便多谢陛下赏赐!”
见沈煊眼中丝毫不掩欢喜之意,天成帝眼中笑意更真实了几分。口中还日常嫌弃道:
“瑾瑜那臭小子,已经不止一回在朕儿这叨叨这个,如今也算让那小子得了意!”
话是这般说,可嘴上那股子亲近儿劲儿却是一览无遗。
沈煊控制不住嘴角一抽,谢兄还真是………
一语罢,一旁帝王便仔细同沈煊说起此处府邸来:
“此地原是一开国勋贵所处,乃先祖爷亲赐,怎奈后世德行不修,白白辜负了祖先的恩德。如今院中这一应配置也都齐全的很,正好赐予沈卿,总不算埋没了它!”
合着,原先那位勋贵人家住着便是埋没了府邸。沈煊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当今对于众勋贵态度,此时表情倒也没多大变化。
只是想着,配置齐全便好,要不然诺大的府邸,也不晓得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那臣可就能偷一大懒了,只是开国勋贵,那规制方面,臣是否该注意一些?”
不同爵位等级,府邸大小规制可都是有具体限制的。虽是陛下亲赐,旁人无从指摘,只是僭越一事,自是能避则避。他便是要修整则个还得要跟对方打个招呼。
“无妨,本也是为侯府所用,僭越一事从何说起。”
然而说到侯府,天成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下来。
沈煊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再开口。
片刻后,只见天成帝突然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之人眉目清朗一如往昔,忆起这些年两人君臣相得,对于沈煊,不免多了些推心置腹:
“按理来说,沈卿此次功劳甚大,一个侯爵自是应有之宜,只是比之众勋贵文臣,沈卿到底根底太薄,如今骤然间一跃其上,不免横生诸多小人,于沈卿仕途不利。”
沈煊仔细听着,自也明白其中道理。文臣勋贵自不相容,素来踟蹰颇多。武者封侯,文者为相。而如今自己横空出世,身为文人却因着良种之功得以封侯。也算是一脚迈进了勋贵之列,然而他日后为官做事他其实还是要按正统文人步伐来走。
也就是说,无论文臣勋贵,他是两边都沾着,却也两边都不能算自己人。
且本朝自立朝以来,迄今为止已经历经三代帝王,早就不复开国之时公侯遍地。自前朝以来,朝廷之中,对于爵位的发放更是吝啬非常,公爵已是顶了天的,异性王爵更是想都不要想。
就如此时,爵位几代降袭之下,开国时期众多公侯如今诸多都只剩下微末爵位。如郭义之父郭侯爷还是因着履履立下功勋,才可破例袭得一等侯爵。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他沈煊再外臣当中,论地位已经牢牢站在了金字塔最顶端。
哪怕谁都知晓他功劳足已封侯,但人心,倘若当真明白那么些个应该。世上之事,也不会多生许多阴暗波折来。
只是陛下既有如此想法,那为何?沈煊心中暗暗思量,能影响陛下决定之人……恐怕只有那位了吧!
果然,只见下一瞬,只见天成帝复又开口道:
“朕原本是打算先册卿以伯爵之位,待到日后,再找些理由将爵位升上去。只是本朝以孝治国,太上的想法,朕委实不得不考虑一二。”
“只是如此,倒是为难了沈卿……”
天成帝轻轻一叹,他是真的欣赏眼前之人。心有大义,更兼神思清明,再加上满身才华,绝对是治世能臣的好苗子。
从发现良种一事时,他便在想,日后青史之上,便如管仲之于齐桓公。他们二人未尝不会是令一君臣相得的佳话。
也是因此,司马睿今日才将事情说的这般明白,别人或许不懂的其中关窍,容易被这一品爵位迷了心智。但眼前之人,定然心中清明一如往昔。
因着两人相对而坐,沈煊很容易便看清了对方的神色。这一刻,沈煊心中不是不触动的。
起码迄今为止,陛下于他,当真称的上用心栽培,而不是用过便想着处理掉的棋子。
收到圣旨之后的种种隐忧突然便去了大半,只要不是陛下刻意提防于他,置他于不利境地,一切便都好说。
种种思量不过瞬间,沈煊很快笑道,眼中澄澈并无一丝阴霾。
“陛下何须如此,打从微臣入朝以来,陛下于微臣照扶极多,微臣心中一直明白。”
便如当年,明明陛下初初登基,手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却仍将他放入翰林之中足足三年之久。世人都道如魏榜眼接连高升才是最好,然只有少数人才能明白,翰林院这三年经历之于正统文人有多重要。
“且如今种种弊端于臣来讲,不过是人缘再差一些罢了。微臣如今好歹一品的爵位,身后又有陛下撑腰。便是有人再看不过微臣,当面儿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向微臣行礼问安。”
沈煊说的轻松。
反正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做什么权倾朝野的一代权臣,那么以他如今的功劳地位,除了谋反,等闲没办法将他一压到底。人缘好坏其实并无多大区别。说白了,他真正在意的,是眼前之人的态度。
多疑乃帝王通病,沈煊对于对方偶尔的调查其实并不特别在意,但为此提防于他,甚至不惜影响他的前途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想通了这些,沈煊突然间勾唇一笑,端的促狭无比。
“于那些个阴郁小人,这般看不惯微臣还要恭敬而对,说实话,微臣心中……甚感快慰。”
天成帝“………”
对于沈煊这突如其来的促狭,司马睿着实懵了一瞬。
司马睿自小在外为人刻版严肃,自登基以来,更是雷霆手段,便是皇子龙孙无一不小心翼翼。从小亲自教养长大的大儿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对于父君也不若以往坦诚。
如今猛然见到心腹臣子这般直白的坦露自个儿小心思。司马睿面上不露,心中却是颇为受用。
且如今听到沈煊这般,想到如今那几位兄弟,每每不服气的要死,面上还要对他恭恭敬敬。
这感觉,貌似还不错……
君臣二人很快相视一笑,对视之间,再无一丝隔阂。
如往常一样,沈煊照旧被留在宫中用过晚膳后方才起身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天成帝缓缓阖上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昨日之景。
大明宫内,太上皇目光如炬,一双利眼直直的看向眼前帝王。
“皇帝,你可记得,传位之初,朕教过你什么吗?”
此时此刻,太上浑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用人之道,欲要用之,必先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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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君臣相得, 这顿晚膳也用的久了些,等沈煊回到家中之时已然是暮色将沉。经过了白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此时寂静的月色之下, 沈家上下倒是难得显出几分安静来。
只是在这般宁静的夜里, 整个沈府上下除了还几个不大懂事孩童之外,却是无一人安眠。
若是圣旨下达之后,一众下人们还有些惶惶乎乎如在梦中, 那接下来众多身份尊贵的官老爷们纷纷来贺, 则是让惊魂未定的众人真真切切的意识道:
他们家老爷,当真是要尊贵至极了。
便是初时还有些自哀之色的顾茹也被迫忙的脚不沾地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很快没了踪影。
此时,灯火通明的正厅之内, 顾茹正忙着整理堆在一旁的众礼单, 因着今日前来送礼之人实在太多了些的缘故,还在府中的长生夫妇不可避免的前来帮忙核对。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品礼单,许多她们这些人连见都未曾见过,又想着以往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诰命夫人们今日里却是那般的和气, 林氏不由狠狠咬了下舌尖,才算是勉强清醒了几分。
眼神儿不由自主的看向眼前之人,以往她便觉得眼前这位舅母是世上一等一的福气人儿,如今看来,人家的真正的福分儿还在后头呢!又瞧见顾茹此时眉头微簇,下一刻便将手上正拿着的礼单独独放置到了一处。
林氏见此不免开口询问道:“舅母,可是手上这份儿礼单有什么问题?”
听到外甥媳妇儿声音,顾茹这才从一堆礼单中抬起头来,想着若是长生日后科举有成,林氏早晚也是要面对这些的, 不免便多说了几句。
“这位房大人平日里与同家中并无多少来往,今日这礼同一众同僚相比不免送的重了些,也不晓得是不是有其他缘故,还得等相公回来再行抉择。”
夫君封侯这般大事,较之以往重上一些也是常理,可眼前这份儿,也委实太过了些。想到今日来往众夫人们隐隐嫉妒的眼神,顾茹心中一凛,夫君走的越高,家中这篱笆更该扎紧实一些才是。
嫉妒这种东西,可不是女子专有的。官场之中,倾轧只会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