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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凑不够只能等死的日子。
穷这个字眼,从他生下来到现在,紧紧烙在他身上,已经病入骨髓。
许涵昌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总不敢住宿舍,在经济紧张的情况下近乎奢侈地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租房。
他的同学都笑称他为打工皇帝,实现了经济自由。许涵昌听到这样的调侃,已经能同样笑着跟对方打趣了。
打工皇帝就打工皇帝吧,只有还有欠债,他就不能停下来。许爷爷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心疼。
“性格合不来,不处也好。”许爷爷拍了拍许涵昌的肩膀,“我们涵昌这么多好朋友,不缺他一个。”
许涵昌把笼屉端出来,祖孙俩端着饭菜走到东屋,在寒冬的夜里留下一路烟火气。
小宋一觉醒来,发现卓闻还在村口站着,后座上的饭菜打包盒都没拆,摇了摇头披上衣服,走到他身边。
“老板,咱们回去吧?”小宋把旁边木桩上搁的烟灰缸拿起来数了数,嚯,小半包烟都进去了。
卓闻手里夹着最后一根,他并不抽,只是借那个味道刺激自己。
烟雾缭绕,脸色苍白,瘦骨嶙峋,跟快升仙了似的。
小宋想到罗攀的嘱咐,劝道:“林秘书他们已经查好了许老师的情况,您不回去看看?”
卓闻心里清楚这是劝他的话,真查好了往手机上一发不就结了,何必还要他亲自回去看。
“嗯,走吧。”他看了一眼许涵昌家的方向,把着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碾灭,揣着上了车。
许涵昌第二天要回学校,许爷爷给他打包了一些自家做的面条,还有许涵昌他二爷爷送的很多藕。
许涵昌本来只需要背着书包,如今左右又提了蛇皮袋子,跟要进城打工一样。
“爷爷,别拿了。”许涵昌实在是提不动,“我这一张票上去占三个人的地儿,司机不膈应我吗。”
许爷爷发愁地看着那一筐新鲜藕:“唉,你二爷爷昨晚踩藕踩到半夜呢,这么冷的天......许诺那小子也不在国内,带回去给房东,给你同学,别糟蹋了啊。”
许涵昌无奈,只能提着沉甸甸的大包出门。
许爷爷送他送到村口,一辆小轿车在清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涵昌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许老师!”小宋打开门跑出来,“许老师,我送您回去吧。”
许爷爷不解地问:“这是?”
小宋人憨厚朴实,对着许爷爷点头哈腰:“爷爷您好,我弟弟跟着许老师学过一段时间的课程,成绩提得特别快,今年考上剑北了!谢谢谢谢!”
许爷爷被迫跟小宋热情握手:“没事,没事。”
小宋打开后座,从许涵昌手里抢过蛇皮袋子:“来来来,放这儿!”
许涵昌从来没有经过应酬里抢单、推让的场面,自然是在小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下意识地往车里瞄,卓闻竟然不在。
小宋看他左顾右盼,知道他担心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今儿就我一个。我在这附近办事儿,正好听说许老师回城,一想这不是顺路。许老师咱现在走吧?”
许涵昌的蛇皮袋子已经被关进了后座和后备箱,副驾驶的门被拉开,小宋笑得战战兢兢:“许老师,走吧,我回去晚了得罚工资呢。”
言下之意,要是许涵昌不肯坐,卓闻会扣他工资。
许涵昌昨晚已经把钱转给了小宋,对方倒是收得痛快,没推三阻四的。
也是因为这,许涵昌才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接受了小宋的好意。
他把车窗落下来,跟爷爷挥手:“爷爷,早晨冷,您快回去吧。”
许爷爷捶胸顿足:“哎呀,不拿点藕再走吗。小伙子你也带点藕回去吧,都是自家种的,无污染!”
小宋乐呵呵地倒车:“谢谢老爷子,我家里没人做饭,白糟蹋了,谢谢老爷子啊!”
许爷爷成了在后视镜里的一个小点儿,很快就看不见了。
“是卓闻让你来的?”许涵昌问。
“许老师,您那边安全带系一下。”小宋提醒道,也没有正面回答,“哎呀,今天学生返校,公交挤得跟什么似的。”
许涵昌沉默了一会儿,说:“辛苦你一大早跑这一趟,不过下次不用麻烦了。”
小宋“嗯嗯”了两声。
下次确实不用麻烦,因为老板下周就考科目三去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点危机感,老板要是学会了开车,自己会不会失业啊。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许涵昌这么多年回家进城折折腾腾,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惬意,但他一想到这舒坦日子是借了卓闻的光,心里也老大不舒服。
“您知道昨天体检花了多少钱吗?”出了高速收费站后,许涵昌忽然问。
小宋的心在过减速带的时候跟着一抖一抖:“没多少钱吧,我还真不知道。”
昨天许爷爷跟许涵昌说了卓闻带全村的老人做体检的事儿,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把钱还给他。
无论如何,卓闻这件事是真做到他心坎里去了。许爷爷心疼钱,每次复查都得好说歹说半天,去了医院还这个检查不做那个检查不做的。
全村的钱他付不起,就当让卓闻积个德,但自己爷爷这个钱,他做孙子的不能让卓闻出。
“没事,你跟我说,我心里好有个数。”许涵昌说。
小宋摇摇头:“真不知道啊许老师,那医院是卓家的,应该不花钱吧。”
许涵昌:......
“到了。”小宋把车停稳,笑着下车帮许涵昌拿东西。
许涵昌都懒得问小宋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这种问题,好好谢过人家,没有让他给送上楼。
想也知道,他的情况恐怕又被卓闻掀了个底朝天。
这是许涵昌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两室一厅,跟人合租一年不到三千。
这样的房子,条件可想而知。电梯想都不要想,楼道里还有渗水的痕迹。
许涵昌拖着沉重的袋子终于爬到了四楼,他喘着粗气打开门,立刻惊呆了。
他的钥匙还插在锁眼里,但屋里的设施装修和之前却截然不同。
掉墙皮的墙壁都清理干净了,贴了好看的暖色调壁纸。天花板被连夜粉刷过,倒是没什么味道,只不过现在还能看出没干透的痕迹。地上铺着地毯,家具、灯饰也都换了。
许涵昌怎么看那个花里胡哨的水晶吊灯怎么觉得眼熟,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高中宿舍里那个。
许涵昌站在门口,看着崭新的住所,一双旧鞋和两个蒙着灰尘的蛇皮袋子都没处落脚。
卓闻听到响动,戴着隔热手套,捧着一个灰色的小砂锅从厨房里蹬蹬蹬跑出来:“许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