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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何瑶还要回医院上班,路程不远,坐地铁很方便。
剩下方舒楷自己,小心地向明煜蹭过去。他近来和明煜相处不少,别人未必能看得出,但他能感觉到明煜今天的心情不大好;尤其是出去接了个电话之后,心情显著地更加糟糕。
是工作上出问题了?要回去加班?方舒楷忖度着,谨慎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明煜:“学长,上次借你的衣服和雨伞,还给你。”
明煜蹙着眉扫了一眼,不耐烦地冷声道:“不是叫你扔掉吗?”
……你哪里说过这话?这好歹也是他专程送去干洗又带回来的,转头让人扔垃圾桶,这人会不会做人啊?
方舒楷无端被怼,觉得明煜今天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依然好脾气地说:“那我找个旧衣箱放吧。”
明煜沉默了一瞬,伸出手来:“给我吧,我带回去放。”
又说:“我不是嫌弃你……是洁癖,一点点。”
方舒楷早习惯了明煜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又体谅他今天心情不好,故而大方道:“没事没事,我理解!那学长我走了,有机会再见啊!”
“稍等一下。”明煜叫住他,“你回家吗?”
“回啊。”
“那顺路,我载你回去吧。”
竟然不是去公司加班?方舒楷有些惊讶,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蹭明煜的车了,直接略去象征性的客套,道谢上车。
明煜气压极低,方舒楷也就不好讲话,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盘算着。
如果不是要加班,那怎么还能接个电话又接成这样呢?方舒楷忽然想起赵时清,怎么结个账也结了那么久?难道两个人又没聊到一起去?
他正想着,明煜冷不防开口了:“赵时清……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方舒楷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他会读心。冷静了片刻,才说:“没什么啊,就问我要不要来玩。哦,还有,就说我和你,呃……感觉关系还可以。”
明煜又问:“那你怎么说的?”
方舒楷暗道,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么隐私的问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然而明煜现在却想不到这些了,满心都是赵时清会不会拿方舒楷又做文章。这小医生看起来就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尤其遇到赵时清这样的老江湖,怕是三言两语就要被带偏了。
好在他听方舒楷说道:“我就说我们是朋友呀,当然不会多说啦。”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方舒楷又说:“不过时清学长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很关心你呢。可能有些话我说不太合适,但就当我是医生的身份在说吧——你的病情,首先要自己转变心态。我不知道你对时清学长有什么不认同,但他是为了你好,有些建议还是要……”
“如果觉得不合适,那就不要说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明煜冷硬地截断了。
方舒楷自觉他俩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能插手的,听话地悄悄收了声。明煜警告的目光从后视镜飘过来,尽管经过了一次反射,方舒楷依然感到寒芒横溢,后背发凉,忍不住整理整理仪容,端正了坐姿。
车却猛地急停下来。虽然系着安全带,方舒楷还是被实打实地闪了一下,心脏后知后觉地砰砰乱跳起来。
他扫视了周围,路况一片平静,连多余的鸟屎都没有。方舒楷的目光转向了明煜——
明煜呆呆地看着副驾驶上的人。看他抬起手时,袖口闪亮的袖扣。银质的袖扣,镶嵌的珍珠母贝,在明亮的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这正是他精心挑选,送给登阁梦忆的,倒与方舒楷十分相配。
他的脑海里立刻一片空白,但身体依然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明煜无力思考,他的视线机械地在方舒楷的腕间和脸上流转。
但那些往日的细节,却自己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头脑里。
如果两个人,他们的爱好相同,住所相近,职业相仿,还有同一款并不大众的袖扣。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与自己认识——
那么,这是两个人的概率,有多大?
正文 第20章
“你下车吧。”明煜说。
“啊?”方舒楷显然是在状况外的,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被叫上车,又莫名其妙被赶下车,哪怕他再好脾气也要有点不满了。
明煜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高度的紧张让他感到一阵一阵地反胃。直到后面的车按了喇叭,他才惊觉自己还在路上,强打起精神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
“不好意思……”他喃喃着。
明煜摘了眼镜,也不再看方舒楷,只说:“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送你回去了,对不起。麻烦你自己打个车吧。”
这不用他讲,方舒楷也看出不对劲。他轻声问:“哪里感觉不舒服?我叫个车带你去医院吧。”
“不要。”明煜说。他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捏着眉心,骨节显得分明。精心梳理的发型散落了一绺头发出来,这一点瑕疵狼狈得格格不入,立刻拆穿了他极力伪装的从容。
方舒楷职业病发作起来:“我是医生,虽然说术业有专攻吧,但是多少都懂一点。你放着我不用,自己硬撑——你知道多少大病就是这么撑出来的吗?”
明煜的思绪一片混乱,却在心里苦笑起来。医生自己就是病,哪里治得了呢?
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对方舒楷道:“经常这样,歇一歇就好了,没关系的。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先走吧。”
也许是他的心里过于急切地希望于方舒楷分别,而不慎叫这样的想法表露在了脸上。方舒楷看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好吧,那你……注意身体。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谢谢。”他说。
看着方舒楷关上车门,明煜双手握着方向盘,也把头靠上去,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一切都在预料之外了。这样多的线索,也许他早该想到的,是恋爱的非理性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对一切可疑之处视若无睹。
方舒楷是怎样想他的呢?作为学长是怎样看他,作为恋爱候选人,又该怎样看他呢?
他永远无法用最完美的姿态遇到方舒楷了。他是病人,他所有的狼狈,不堪,缺陷,还有曾经荒诞的历史,全都被医生所知晓。医生或许不会歧视这样一个病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