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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没打扰到沈兄的雅兴吧?”柳文问道,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白玉眸闪过一抹思考,她怎么觉得他这话里的语气就那么的不对味呢。
    “怎会,我和白玉正打算前往燕子楼玩赏夜景,若是不介意,柳弟可以一同前往。”沈墨微笑着提出了邀请。
    “是啊,柳公子与我们一同去吧。”白玉也笑着劝道。
    “也好。”柳文回答道。
    白玉笑容一顿,暗忖这姓柳的怎么连人家说的客套话都不懂,也没有一点眼力价。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还能做些什么?他非来做这第三者,搅浑别人的好事!
    第8章 沈郎,不如休去。
    两人行变成三人行。看着前面聊得热络的两人,白玉觉得自己反倒成为了多余的人。
    “柳弟年纪轻轻便有子建之才,实在难得。”
    沈墨脸上始终挂着清润柔和的微笑,举止温雅。
    柳文不禁微微一红,支吾道:“沈……沈兄过奖了,弟其实赋性愚笨。”
    白玉听着面前的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论古谈今,吟诗咏月,心里有些着急,偏偏白玉胸中无墨,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最后反被两人遗忘到了后方。
    “柳弟所作之诗,风流雅致,出尘脱俗,不过却颇有几分闺阁口气,不似男子所做。”沈墨语气揶揄。
    “沈兄说笑,弟明明是男子……”柳文满脸通红。
    “柳弟别介怀,我不过是说说罢了,柳弟若是女子,真不知要羞煞多少文人墨客了。”沈墨微微一笑道。
    “沈兄真是谬赞了,弟哪有那么好?”柳文低下头来,神色难掩欢喜。
    白玉胸口简直快气炸了,同时又感到些许疑惑,这沈墨没看出这柳文乃女流之辈?
    还是他对这姓柳的感兴趣,只是故作不知,与她调笑?想到有这个可能,白玉醋意飞涨,银牙紧咬,头顶差点没冒烟儿。
    这柳文真是太可恨了,不就是腹中有些许墨水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沈墨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倒要看看谁有本事抢走!
    白玉深吸一口气,掠掠云鬓,挺起傲人胸脯,快步上前,娇滴滴一唤:“沈郎,奴家……”话未说完,“啊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直往前踉跄几步。
    身后的娇呼声引得前方两人同时回首。
    此刻的白玉已经扑身路旁的柳树下,在两人微愕的视线中,她一改狼狈状,妩媚风骚的斜倚在树干上,抬眸便是一颠倒众生的媚笑:“沈郎,柳公子,奴家身子有些乏惫了,恐无法再陪同二位,为了不扫你们的兴致,不如二位去燕子楼,奴家自行回去,可好?”
    又崴脚了……白玉额角冒着细汗,她努力维持着媚人的笑容,这次她不想再在沈墨面前出丑。
    沈墨察觉她神色有异,想到自己方才一心与柳文讨论诗文,竟忘了她的存在,内心不免有些抱歉,笑容在唇间微微绽放,他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夜深了,你一人我不放心。”语毕,人来到白玉身边。
    莹莹月光映射下,他玉冠华服,长身玉立,一双风流蕴藉的眸望得白玉心头一热,令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向他示弱,她羞涩地凑近他,小声柔怯道:“沈郎,其实奴家脚又崴了,好痛。可是人家不想在别人面前丢面。”白玉眸中水雾氤氲,姿态我见犹怜。
    沈墨微愕,随即轻叹一声,伸手搂住她的腰身,随后向走过来的柳文道:“柳弟,十分抱歉,今夜就先散了吧,白玉身体不适,我送她回红袖坊。”
    “没关心,沈兄先送白玉姑娘回去吧。”柳文淡淡道。
    白玉看向柳文,微微一笑,笑中略含几分挑衅:“柳公子真是抱歉了,害柳公子今夜未能尽兴,下次奴家一定请客赔罪,柳公子家住何处?奴家好让丫鬟送上拜贴。”
    柳文冷眼旁观白玉得意的样子,忍着心中的不畅,说道:“小事而已,不用挂怀。”
    白玉看着她那张秀脸露出吃瘪的神色,心中大快。
    “柳弟,改日我们再约。”沈墨主动发起邀约。
    柳文顿时心生欢喜,道:“好。”
    两人要私下约?白玉忽然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美眸忍不住又停在柳文身上,看柳文这容貌气质,又善诗文,家世定然不差。这般看来,她与沈墨两人不仅容貌相配,志趣相投,又门当户对。
    两人怎么看都相配啊,白玉心中危机感直线上升。
    **
    自打沈墨离去后,白玉整个身子就镶嵌在了妆台前。她的眉眼间阴云密布,仿佛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烟儿扒在门后,偷偷查看情况,却不敢贸然上前,免殃及她这条无辜小池鱼。
    她方才扒门缝上,都听见看见了。
    红烛摇曳,映着美人粉面娇羞,眸中春意潋敛,她家姑娘悄声挽留:沈郎,不如休去。
    烟儿想,自己若是男人,看到她家姑娘那番娇羞情态,骨头早就都酥了,只盼把温香软玉抱满怀,可这沈大人真是个柳下惠下世,面对如此一多娇多媚的美人,竟然不为所动,还以她脚伤为借口,婉拒了她的留宿。
    别说她家姑娘气了,烟儿都觉得气人。
    镜中人儿妩媚妖娆,纤指轻蘸了胭脂往唇上一点,镜中那张脸便愈发的妖冶艳丽,宛若天生尤物。她黛眉凝寒,眸中夹杂不解之色,唇微一动,道:“烟儿,进来。”
    烟儿差点炸跳起,稳稳精神,她小心翼翼地上前,陪着笑脸:“姑娘呀,有什么吩咐?”
    “烟儿,你觉得我不够美么?”
    她神色虽幽怨,语气却很平和,显然是不打算朝她发泄的,烟儿松了口气,胆儿也肥了几分,“姑娘,你很美。”
    “那沈墨怎么就看不上?”白玉知道她听见了方才两人的对话,心中虽难为情,却禁不住烦闷与疑惑,迫切地想找个人给自己分析分析,而烟儿是最懂她的。
    烟儿愣了一下,暗想:姑娘你可真俗。
    便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走到她身边,手抚向她的香肩,苦口婆心道:“姑娘,以色事人,情终归短暂。志趣相投,方得长长久久。”
    其实烟儿很想提醒她,她和那沈墨也许并不是一路的人。她真不明白,她家姑娘怎么突然就对那沈大人执着上了呢?
    作为旁观者,烟儿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细细一想,他十八岁就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短短六年便做了掌院学士兼任吏部侍郎,算来他也不过二十四岁,这样的人究竟多勤奋努力才有如此的才情,城府该有多深,心计有多深沉,才能年纪轻轻就混上那般高位。
    烟儿的一番话恰似一根针似的,戳痛了白玉的心窝,白玉眸往她身上一嗔,烟儿心肝一颤,忙缩回了手。
    白玉又怎会不知道,沈墨才华盖世,而她胸中无墨,自难与他唱随和合的,否则今夜他也不会和柳文谈得那般欢畅,而冷落了她,也许正因为思想无法契合,他对她才总是若即若离。
    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红颜知己。不过,她的目地也不是成为他的红颜知己。
    两日后。
    清晨,天蒙蒙亮。
    烟儿穿着睡衣,趿拉着鞋,一边揉揉惺忪睡眼,连连打着哈欠,准备去唤她家姑娘起床。
    进到卧室,发现被窝已无人,用手摸摸被褥已无温度,平日她家姑娘这点还在赖床呢,怎么今日这般勤快?
    烟儿寻了一圈,最终在后楼找到了她家姑娘,看到面前那一幕,烟儿险些惊掉下巴壳,伸手使劲儿一拧自己的脸颊,感到肉疼,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栏杆旁摆着桌案,放着花笺数张,白玉砚上盛着磨好的墨,正等着佳人挥笔成词。
    而白玉着一袭绯红窄袖紧身衫裙,长发高高束起,插了只碧玉簪,脸上未擦水粉,整个人无了往日的慵懒柔媚,生出一股英姿飒爽的韵味来。
    她一手轻握成拳抵于唇间,一手握着紫管彩毫细笔,望着远处的风景,作沉吟之状。
    倒有那么几分诗人的模样呢。烟儿撇了撇嘴,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她家姑娘了,以免惊跑她的灵感,于是烟儿心情很愉悦的回房梳洗,然后下楼觅食去了,待回到后楼时,已是一炷香后。
    烟儿拿着给白玉的早餐,神清气爽道:“姑娘,您还没吃早膳吧?我给你拿来了。”要是她家姑娘天天这么勤快就好了。
    白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只是激动兴奋的地看着烟儿:“烟儿,你过来看看,看我作的这句诗如何?”
    烟儿见她神色洋溢着骄傲,想着她家姑娘必然是作了一首精彩绝伦的诗,心中也替她高兴,直到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她笑容一滞,光是那软趴趴,跟堆肉虫子般的字,就有些辣目。
    烟儿艰难地辨别那些字,然后念道:
    “大风刮来杨柳絮,片片纷飞似鸭毛……”
    烟儿嘴角不自觉抽搐几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品评,她虽然不会作诗,但她平常看别人作的诗,总觉得很有美感,可白玉做的,总觉得画面感有些奇怪,烟儿皱紧了眉,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姑娘,用鸭毛一词会不会不大文雅?”
    白玉想了想,也觉得是不大文雅,沉吟片刻,黛眉一扬,激动道:“那就把鸭毛换做棉花。”
    大风刮来杨柳絮,片片纷飞似棉花。画面感怪是没那么怪了,可这种诗谁都能做吧……面对一脸期待得意的白玉,烟儿不大想打击她,吭吭哧哧,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道:“姑娘,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您这首诗对初学者来说,应该是很不错的了。”
    白玉不傻,一看她这勉强神色,就知道这首诗不尽人意,白玉撇下了笔,往椅子上一坐,又变成了懒洋洋软绵绵的水蛇。
    “作诗怎么如此难?比跳舞还难!”白玉揉了揉额角,垂头丧气道,如同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姑娘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烟儿安慰她道。
    白玉点点头,眸闪过光芒,“清音那丫头如何了?”
    烟儿摇摇头,“不知道呢,没去看。”
    白玉一起身,边走边娇媚地笑道:“走,随我去看看她。”
    烟儿望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嚷道:“姑娘,先吃完早膳再去也不迟啊。”
    白玉没应她,烟儿轻轻一跺脚,嘟囔道:“我才不要去看那矫情丫头呢!”有些不开心又有几分酸意,也不知道她家姑娘为什么对那个女子也如此上心。
    门呀的一响。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清音姑娘,伤可好些?”声音娇媚惹人骨酥。
    彼时,清音正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药,一抬眸,便见白玉笑容可掬,腰肢左右款摆,风情万种地向她走来。
    清音微动身子,伤口被扯动,脸上立即白了几分,额上渗着汗珠。
    “不要乱动,小心扯到伤口。”白玉轻夺过她手中的药,和颜悦色,仿佛忘记了昨日两人闹的不欢,她坐在她身旁,“你身上有伤,不方便,来,奴家喂你。”
    清音微皱了眉,看了她眼,她今日的打扮很英气,可姿态依旧媚人,清音注意到她琼鼻上多了颗小痣,然仔细一看,却是沾上的墨水,这墨点让她多了分娇俏,清音没有提醒她,视线转到她捧着药碗的涂着艳丽丹蔻的柔荑上。
    白玉舀了勺药递将过去,像哄孩子一样,笑盈盈道:“张嘴……”
    清音没喝,盯了她半晌,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她语气虽然冷若冰霜,不过却没有之前的不屑,神色有淡淡疑惑。她和她无亲无故,她为什么愿意为她花如此大的价钱买下她?
    白玉美眸微眯,顿了片刻,忽将药碗放回旁边的小几上,开始认真地打量面前女子。容长脸儿,五官深邃,眉眼间生成傲气,虽一副冷冰冰的面容,却有一股“任是无情也动人”的韵味。
    第9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白玉伸出柔荑挑起她的下巴,在清音愕然的目光中,笑道:“会写字作诗么?”
    清音记得她当时与九娘说她身边缺个会写字作诗的丫头,难道仅仅是这个原因?
    “稍微会点。”清音答,事实上她自幼便饱读诗书,十岁便能吟诗作赋,至今为止,琴棋书画已是无一不精,但在未清楚白玉的真正目的时,她并未如实相告,经历之前种种磨难,已然让她很难再去相信一个人。
    “那么,救你就是对的。”白玉眸中有着笑意,放开她的下巴,滑向她的手臂,在她洁白无瑕的手上摸了几下。
    清音脸不自觉微抽搐了下,内心别扭地缩回了手。
    白玉笑意盈眸:“清音丫头,你这手有点糙,要好好保养方可,奴家那有上好的护手红玉膏,待会儿奴家让烟儿给你拿来。以后啊,你就好好在奴家这楼里待着,奴家绝不让你受一丝的委屈。”
    她表现得未免太讨好,清音心下一沉,不由古怪地多看了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