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乘客们都呆呆的,认不出活人死人,王栩坚信,他只要足够随机应变,是一定能赶在被抓住前,找到他妈妈到底在哪儿的。
当下,伴随着他小幅度埋头比了个耶。引擎声启动,这辆地藏王公交就这样从龙江市殡仪馆朝着不知名的阴司发动了。
此时,距离九点还有大半个小时。可就在一切将要来摆脱控制时,隔着眼前雾蒙蒙的夜幕下,这辆公交车前方就这样出现一辆亮了下车灯的紫色跑车。
“……”
那车又帅又邪。一个投射过来将一整片路上照亮的车灯还在对着这一头一闪一闪,像在隔空警告什么。
车上远远地坐着一个长发男人。因为逆着光,看不清脸。但那个人好像有一只手却很冰冷搁在窗户外头敲打了几下,又朝着他这边做出一个在倒计时的手势。
那个摆明了就是威胁人的手势。恐怖的要死。当下,大外甥脸色一下煞白,今晚独闯阴司寻母的心都灭了一半就惊恐地趴上窗口。可下一秒,伴随着那人的手比出‘3,2,1’。
那辆猛地踩下油门的紫色跑车就这么一下不怕死地对着公交车笔直地以撞了过来!
这一撞,两辆车怕是都得车毁人亡,是真的只有疯子才能干出这种事了。
可车上其余都是死人。所以毫无反应。只有,此前还坚信自己很勇敢,什么都不怕的王栩吓得浑身发抖,立刻抱住了头。
他心想让自己的决心在这一刻有说服力。可在这两辆车迎面即将暴力撞上的那一刻,在车内的王栩也蹲在座位下,害怕到大叫起来时。
也是这一刹那,那辆紫色跑车竟然在光芒中化形。并在这不真实到绚烂的光芒下,从空中幻化为一只庞大而美丽的孔雀法身,并拖着长尾巴俯仰嘶鸣就一下子穿过了这辆透明公交车。
鬼公交没停。但被那孔雀连人带包叼着飞出车自的小屁孩却感觉到后脖子连带书包被人一拎,又丢到一个类似座椅的地方上。
再到他吓得闭着眼睛,也完全不敢抬头时。这时,那个方才用这种方式给他上了一课的舅舅本人才在驾驶座上开口说话了。
“呵,离家出走,去阴司。”
这是这位舅舅和外甥今晚见面的第一句话。
当下,长发男人一个人坐在车里冷笑了一声,他的衬衫领口,也因为到这儿赶时间,而燥热出汗到解开了两颗。
可为了找人大半夜跑到这儿来,顾东来看样子是也真动了火气,他的语气不受控制地讽刺的要命,对外甥一个孩子说话更是一点不客气。
人在后排的王栩不吭声。可他真切地听出了顾东来对于他刚刚那种表现的莫大嘲讽。
显然,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菩萨本人,有一个他这样看见这种小场面都害怕成这样的外甥,就算是顾东来本人的污点了。
作为菩萨之身,他总是对自己的妹夫和外甥有着一种傲慢和漠视。
说是彼此都是亲人,却又没有真的一天从心底接受他们,在他眼里,玷污佛法光明存在的凡人原本就不会被他这种人放在眼里,而放往常,王栩一个小屁孩,大可以满不在乎和他舅舅耍赖撒娇,然后打哈哈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但这一次,王栩的眼圈却听红了。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很丢脸。明明说好了要去阴司,想办法找他妈妈,也觉得自己很谨慎把这一切都想到,可是转头就被抓到了,还被亲舅舅看不起了。
偏偏这时,完全没有感觉到王栩在真的很难受,前面那个做舅舅的还火上浇油地又来了一句。
“装什么死,自己爬起来。”
毒舌自负又欠缺耐心的顾东来继续骂小孩道,
“是不是要再抽你一顿,才爬的起来。”
就是这一句话,把一大一小在这多年来被隐瞒,被压抑,以至于到今晚积攒了很久的家庭矛盾一下子点燃了。
王栩本来还好好的被顾东来这话刺的突然一句话不说,爬起来背着包就下了车。又作势关上车门就大步奔跑着走了。
顾东来在驾驶座上第一反应是想拉他,可这个今晚明明是过生日也应该很开心的少年却第一次在这寂静无人的夜色中,反手甩开了自己舅舅的手。
“——!”
这一下少年还手的非常地重。
这可把比他要个子高很多的长发男人给弄得眯起了眼睛,顿时仿佛权威被冒犯般,强势无比地制住他的半个人往车里塞。
王栩起初奋力反抗,嗓子特别压抑地和小孩闹别扭似的嘶吼了一声,可顾东来也不理他,就像是家长和孩子之间永远不可调和的代沟一般就想把这离家出走的小子给弄回家了。
但也是这时,王栩不动了。
紧接着,在顾东来的注视下,埋着头,跨着肩的少年垂头丧气的让自己垂下手臂,咬着牙一边哭,一边像是一个特别狼狈,又特别倔强的小兽一样被自己舅舅拎着,就掉了两滴冰凉又伤心的东西在顾东来的手背上。
“……我,我听到她在哭。”
“我本来……不想让我爸,让你觉得我……很鲁莽的,可是她一直在那个地方哭,每天晚上都是,我一直听到她在很伤心地哭。”
“我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妖会不会生病,可是她一直在哭,我很想去看看她。”
这话说着,王栩面颊上挂在的眼泪还在。但这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的声音却很平静。或者说,他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就没那么像个好骗的小孩了。
“……”
“别人都可以在那个时候,觉得她坏……或者,觉得她最罪无可赦,毫不留情地惩罚她,可是,你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现在只有你跟我爸这两个亲人一样,我妈妈曾经也只有你。”
“我只要去想一下她的心情……这么多年的心情就会很难受,想到她曾经对着你那么哭,后来还那么恨你,恨到那么久都在恨着你,就觉得好多事,真的很难受。”
“明明,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可那个时候。”
“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呢!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呢!”
这最后一句大吼,今天其实是生日的王栩说的小到几乎听不见。但是说完,他却第一次怒而挣脱顾东来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夜色中快步跑去了。
这大晚上的,又经历了刚才的事,一个孩子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只能回自己去家了。
可是被单独留下的顾东来却好像,头一次问亲外甥问住了。他的手指白的厉害。指尖上一点温度都没有。耳朵里,根本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时间,长发男人的发丝随风垂下,脸上从来都傲慢而尖锐的表情有着长久地空白,好像就是王栩那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