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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总不至于那么绝对,离开了谁都能好好活下去,可是……是这因果让我们俩又遇见的,也是你让我为你留下的,以至于我着魔,发疯,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单方面对你犯了最不该也最该死的戒,我喜欢你,方定海……方定海,我真的喜欢了你……你和我走,我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当顾东来此刻急需安全感般,闭着通红眼睛依赖抱着他的腰背地说完,已经是疯狂地贴近于他们的身体,他用双手抱着这个和他一样年轻的和尚,向他肆意表白着,而长发男人那口中再也控制不住地这一句句,不停地用言语击垮着两个人此前维持的平衡。
他喜欢方定海。他喜欢方定海。顾东来喜欢着方定海。方定海,求求你,告诉我,你也爱我吧,只告诉我,你也爱我。
像是放弃了所有自尊和信念的顾东来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冒着两人的头顶大雨大声地把这些话告诉这个人。他的个性本就骄傲和强势,一边说只一边身子往前抵着门。那完全执迷不悟被爱欲占满的眼神,在这一刻疯癫荒唐到了极致。
这个受完完全全的心魔所影响了的长发男人明明白白地把自己对这个人内心的全部,像被一个魔附体了一样的爱摆在了脸上。因为他就是这么情感热烈,也从来都极度张扬想去表达的那种人。
他心里的爱,一定要炙热而滚烫地去用全部告诉这个人。
我佛在上,他忍不了,真的也一刻也不想再忍下去。也是这时,感觉到顾东来都快要疯了,面前这个冷静,固执,坚定,仿佛永远就是要用他那颗光明慈悲的佛心照耀世人的和尚才任由二人手指上死死抓着彼此的血落在洁白的僧衣上缓缓开口道,
“顾东来。”
“……我们都是佛门弟子。”
“自我少年时,我无父无母,生来就是被丢在寺庙门口被捡到的一个孤儿,甚至都没有除了法僧之外的另一个多余身份。”
“出家为僧,不是我的谋生方式,不是我的理想职业,不是换取活下去维持温饱的途径,我没有那么多普通人的心愿,但成为佛门弟子,就是我的一生。”
就是这一句话,让顾东牢牢地锁着他面容不肯错过一眼的双目一下被血丝占据。他的表情这一瞬空白到难以形容,手指惨白的厉害,只得一下疼得不得不闭上眼睛,又任凭一缕面颊上的长发落下。
他的整颗心,都像是被这个该死的和尚一下就打到了最怕最疼的地方。
那血顺着落满伤疤的心房往下流,可偏偏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年轻僧人这双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以肩膀随他抵着失去了彼此声音温度一句句往下说。
这是世上最该死的残忍之刑。把孔雀明王这样了不起男子那无坚不摧的外壳一力击碎,却也把他的心完完全全抓着逃不开这龙泉山的十方净土了,然而这个无情又该死的和尚还要不顾顾东来的心情坚持而固执地往下说。
“……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
“四,不妄语。五,不狂饮。六,不过午食。”
“七,不着香花曼戒。八,不睡卧高广大床戒。”
“九,不妄动色/识,一生无心无念无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终生皈依我佛,护三千众生。”
“一生受……不爱之戒。”
“龙泉山代代有言,守寺僧人需守九戒,最后一条不爱之戒,一生不可更改,贫僧自幼出家,从决定成为龙泉山法僧一天,一天就无法摆脱自己身负守寺僧人不得私自擅离职守的责任。”
“这一双眼睛就算这次毁了,也和因为我救你没有一点关系,这一切无足挂齿,更不用明王为此自责为难。”
“这是信徒对于菩萨的应当,五蕴七情之外,这世上的一切贫僧都能给你。即便是像我们当初才认识时,不把有些事当做认真的那样,做再次帮助对方修行一同只为了成佛的助力。”
“但唯独,您现在问我要拿走的那个。我不能给你。”
“顾东来,我从头到尾为你所做的,从来不是为了影响你,要挟你和诱惑你让你最终喜欢上我,并为了我一个人就这么丢掉了你自己,现在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在这落满了整个寺庙里的一地飘零的银杏树下对峙着,和这淅淅沥沥的雨中隔着一步,如何也走不过去的人浑身上下都和面前这个人一样被雨淋湿,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们俩像是一靠近就会用自己的满身刀疤扎伤彼此一般。带着一身不屈,一身倨傲,一生无法跨越的遥远距离。
这四百年的距离,曾经他们也有过能够注视彼此双眼的时候,但此刻已经没有了。
对此,闭着眼睛世界一片黑暗,整个人都像冰做的方定海忍不住想拿手碰了碰倒在他面前顾东来的长发,手心隔空落在那半空却到底没落下。
二人彼此衣衫冰冷。这和脚下一地被两个人动手后弄坏了的佛珠还有那些掉落下来的雨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东来的心应该始终装着对他自己的那些坚持,正如我也有我的心和所坚持的东西一样。”
“其他的,还比不上法僧和明王身上所共同拥有的职责的分量。而到这一步,才是你我成佛之决心意志,四大皆空,也皆皈依我佛。”
“……贫僧对明王,从来情深义重。”
“我对你是一直心底信任的朋友,是一起并肩携手的佛侣,但对你,唯独……没有爱情。”
方定海这强撑着如今的惨状,一定要把顾东来拉回正常状态下的一句话,却使顾东来单手捂着那一只一直忍着一滴泪都落不下的酸涩眼睛一下睁开了,他内心如被一千一万把道所击中,耳边轰鸣划过半空。
长发男人脸上一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下来的泪不停地下落。
二人脚下大大小小的水洼,还在一滴滴跟着落花飘下寺院的台阶。
但那顺着面颊上流淌下来,像是根本停不下来的眼泪,就这么完完全全顺着顾东来的下巴毫无预兆地,断线般地滚落下来了。
情深……义重?
没有爱情?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八个字,就直接快把一路支撑到现在不眠不休,永远能和这个人并肩而行从没有倒下的顾东来给当场一刀杀死了。
他一下睁开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方定海,整个被一刀击碎了的胸膛里,是完完全全是炙热的表白后反被现实击垮后冷却下来的空寂,顾东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为一个人心碎的感觉,可他也已经不是少年时
那个做什么事想要如何就如何的孔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