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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他越说越兴奋,干脆起身绕着屋子转圈,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得意。
    顾充却渐渐地拧起了眉,“二十五岁,太大了点吧。”她不大高兴,“这个年纪没娶妻的,想必都是等着娶高门女的。”
    换而言之,就是家世真不太好的。
    但能读得起书,还能读到这个地步的,家里大多都不算真正的穷。这种出身和年纪,身边基本都是有婢女伺候起居,各方面那种,搞不好早就已经有了孩子。
    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保持自己未婚的身份,得以在发达后被高门相中做东床快婿。
    这种行为很平常,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高门也不介意,但顾充却不喜欢这样的。
    “那你说多少岁?”苏卓序转了几圈,停在她面前,“二十三岁?还是二十二岁?”
    顾充想了一想,眼神飘忽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你到时还得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俩人各自去洗漱,随后坐在榻上,秉烛夜谈。
    直到亥正,顾充掩唇打了个呵欠,才总算讨论了个眉目出来。苏卓序倚着软枕,将这两年出名的一些青年,都和顾充过了一遍。
    “这个家世不行,而且听说年幼丧父,寄居亲眷家。”
    “英雄不问出身,何况他伺候寡母一向尽心,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今年很多人推他的。”
    “他将来能成事那也是他的本事,若是你学生,资助他倒也无所谓,但选婿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说了几个,顾充都不大满意,苏卓序大为头疼,都想不出来她想要个什么样的。
    顾充想了想,总结了一下:“最好是家庭和睦,为人有担当的,哪怕是寒门出身,也必不能太过于穷苦。”虽说苏家嫁女必定会陪送大量财帛,但若夫家困顿,那便只能妇家拿钱贴补,那不就成了个无底洞?
    “行行行,我到时候先看着。”苏卓序挥了挥手,十分无奈。
    顾充瞪他,“本来就是,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她摇头,“你去并州三年,也没见你认识点青年才俊。”
    苏卓序被她给说了一通,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嘟囔了几句之后,白眼一翻,自己睡觉去了。
    顾充也懒得理他,径直摔帘子进屋,脚步声震天响。
    是夜,苏移光坐在窗下,空中皎月高挂,因快要到月半,那道明月已经臻于圆满,所洒下的银光也可照亮整间屋子。
    即便没有点灯,院子里也是一片明亮,她看着手中的信笺,兀自出神。
    是宗祁从湖州寄来的信,信中说他还要在湖州再待大半月,赶回京时,应当是明年年初。
    苏移光手指摩挲的信,暗道果然如她所料,宗祁就不可能这么快回京。在信的最后,宗祁又催促她给自己来信。
    “娘子,那套花笺翻出来了。”承露敲了敲门,等她应声后推门进屋,手里捧着刚从书房里头翻出来的东西。
    苏移光回过神,下意识将信笺折起来,敛下重重思绪后,淡声道:“你先放那,帮我磨一下墨。”
    承露本身就是服侍她这些的,便转而去旁边的案几上取过歙墨,一点一点的注水研墨。
    俩人之间隔了个博古架,互相之间看不真切,苏移光便又将信笺展开,慢悠悠的读完。
    看着宗祁催她写信的那些话,她陡觉面红耳赤,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人还写了首诗。以一位女子的口吻,写对丈夫的相思之情。
    可她似乎,并没有这么思念吧?
    苏移光看了一会,确信这是宗祁假托女子来写自己,信足足有三页纸,她都想不明白宗祁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明明初见的时候,他还是个不苟言笑的赵王世子,瞧起来清贵端方,若山中璞玉。
    果然,人不可貌相。
    “娘子,磨得差不多了。”承露将墨块擦拭后,温声唤了她一句,随后在案几旁点上了灯。
    苏移光收回一直放在信笺上的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句,温声道:“你去隔壁看看,我马上过去洗漱。”
    承露领命去了,她这才起身走到案几旁,可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最后还是对着宗祁的那封信,仿了一封差不多的,最后也回了他一首诗。只不过内容却跟他的不一样,而是写一位丈夫因妻子久久不归,最后换了个妻子。
    反正他都用女子来假托自己了,那她借男子假托自己也无妨。何况负心汉这种角色,一看就知道是她本色出演,宗祁每次看她时候那模样,不就是在说她是一个负心汉吗?
    反正都担了这个虚名,不写点什么来印证她就是个负心汉,似乎是有那么点亏的。
    提笔写完,她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方才满意了。找了半天印章,她突然想起了宗祁送她的那个,鬼使神差的,她将那个印从犄角旮旯里头翻了出来。
    还是盛在先前的那个锦盒里头,这些时日都没有用过,一点印泥的痕迹都没有沾染上。她拿着端详了一会,才取出印泥,小心翼翼的按了上去,随后在信的左下角,自己署名的下方,盖了下去。
    印章很小,盖出来的章就跟她写的名字差不多大小,很是精致。
    等将一切做完,她吹了吹信笺,又放在蜡烛上面烤了烤,确认墨水和印章都完全干涸以后,才塞进了信封里头。
    “娘子,浴房那边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桑其进来催她,“明日还要去宋家呢,早些休憩吧。”
    苏移光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堪堪应下,苏雁刚诊出有了身孕,她要帮家里送礼过去。
    ......
    因苏雁怀孕一事,宋家人心情都很不错,她上门时,无论是来接她的宋迎迎,还是去正院见过的程夫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就连路上碰到的钱太夫人,那张肃穆的脸上也罕见的柔和了一点。
    她身边还是陪着几个本家的侄孙女,苏移光看了眼,有点疑惑,李太夫人也喜欢自己本家人,但就是偶尔让人过来玩玩而已,少有待这么久的。
    宋迎迎解释道:“钱家不在汴京,来一趟要许久才能来下一次。她们家只在京中有个小宅院,住不下一大家子人,我祖母就让她们几个过来住了。”
    苏移光跟着她往苏雁和宋远道住的地方走去,随口应了一声。
    苏雁正在和自己陪嫁的婢子说话,婢子在做小孩子的衣衫,她时不时提点意见。
    见她们进来,便忙问道:“你们看这几个花样怎么样?”
    苏移光看了眼,点点头,“还不错。”反正是给孩子贴身穿的,也没人看,只不太丑就行了。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苏雁说话都柔了几分,一面让人坐下吃茶,又喊婢女去厨房拿点心过来。俩人只略微坐了一会,便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过来了。
    有宋家其余的女儿还有亲眷,也有少部分苏家亲眷,甚至还有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钱氏姐妹。
    苏移光喝了两口清茶,才想起来忘了让人将礼物拿进来,又吩咐桑其带着人去兽车上面搬,苏雁也指了几个自己院子里的人一起跟过去。
    等桑其带着人搬了一堆礼回来,屋内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被吸引了过去。
    宋迎迎:“......”她合理怀疑苏移光就是故意来炫耀的,想用钱来震慑她们家!
    哼!
    苏移光倒没什么感觉,只让人将礼物都堆在苏雁的屋子里,继续跟其余的人说笑。
    宋家亲眷都听宋迎迎等人说过苏移光,早就听闻了苏十二娘的威名,原以为今日过来,必定是要受一番气的,没想到人还挺和蔼,一直带着三分笑意,将众人都给看愣了。
    一众人看向宋迎迎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疑惑,说好的苏十二娘跋扈嚣张呢?怎么不是这么回事啊?
    宋迎迎也有点愣,不过一两个月不见,苏移光这是转了性了?突然就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要知道以往看她,那可都是似笑非笑,看一眼就让人心跳加快,两股战战。
    “你看我作甚?”苏移光终于发现了宋迎迎一直黏在她身上的视线,撇头看了过去,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我好看,但你这么盯着瞧,就没必要了吧?”
    宋迎迎:“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她觉得她可以收回刚才想的她转性的话了,这人分明还和以前一样,今天的温柔一定都是装的。
    见苏移光一直盯着她瞧,宋迎迎硬着头皮说:“我看一下你,你又不会少块肉。”她指指旁边一人,“你瞧,二娘也一直盯着你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盯着你,干嘛就问我。
    骤然被点名,钱二娘慌了一下,急忙摆手,“迎姐,我、我就是随意看一下。”
    宋迎迎哼了一声,鄙夷地看她一眼,“看了就看了,还不好意思承认。”
    苏移光捻了块橘肉吃,偶尔跟苏雁说两句话,但耳朵却一直竖在宋迎迎那边。
    听这人吵架,还怪有意思的。
    她们来得不算早,陪苏雁说了会话,便临近了用午食的时辰,宋家照旧留众人用饭,宋远道也从书房中现身。
    钱太夫人坐在上首,问旁边的侄孙女,“今日玩得可好?”
    “都好。”几个小娘子低头答话。
    “你们表嫂身体如何?”她又问。
    钱二娘虽不知她怎么问起这个,还是答道:“表嫂气色不错,还跟十二娘说了许久的话。”
    “苏十二娘......”钱太夫人敲了敲扶手,“她可有跟你说话?”
    钱二娘低头回道:“说了,不过没说几句。”
    眼见众人逐渐到来,钱太夫人掩下眸底的思绪,没再继续问刚才的话题。
    也不知是因为今日有苏家人在的缘故,还是平时就是如此,宋远道今日的表现格外的上道,不住地给苏雁挟菜。又是挑鱼刺,又是剥虾的,饶是苏移光这个坐对面、隔了条宽阔的主道的,都忽视不了他的举动。
    钱太夫人频频向那边投去目光,程夫人也隐晦的看了几眼,想也知道不是常做的。但苏雁却接受良好,只要他让人递过来她就吃,也不理会钱太夫人等人的眼神,在对上钱太夫人时,还对她柔柔一笑。
    这样的作态,令钱太夫人升起一丝烦躁感,但苏家人都在这,偏还有个集苏家所有缺点于一身的苏移光,她也不好说什么。再一想到苏雁肚子里还有她重孙子,只得忍了。
    用过饭,有部分人告辞离去,还有少数人留下,继续陪苏雁或其余人闲话。
    眼瞧着夕阳西斜,苏移光便打算回去,苏雁喊自己的陪嫁婢子去送她。
    见那婢子似有话要说,苏移光便走到庭院僻静处,淡声道:“说罢。”
    婢子犹豫了一会,方道:“九娘不让说,但奴婢觉得这总不是个事。”她瞧里面看了眼,低声道,“九娘有了身孕,太夫人那边暗示过好几次了。”
    她说的隐晦,苏移光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仔细打量了这个婢子一下,才发现她是苏雁的乳姐,且已经嫁了人,难怪会跟她说这个事了。
    “她给宋远道送了人么?”苏移光抱臂挑眉问她。
    婢子摇头,“未曾,太夫人的意思是,让九娘自己选。”若是真送了人,众人早就知道了,哪还是暗示这么简单。
    苏移光看了眼朱漆大门,恍惚间明白过来。
    许多女子出嫁,身边陪嫁的婢子,往往是一同给夫婿准备的。
    “宋远道知道?”她挑了挑眉。
    婢子想了一会,“郎君应当不知,太夫人是对九娘暗示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看了看苏移光,接着说:“太夫人经常叫二娘来咱们院子里送东西,还是郎君在的时候,有时又会将郎君唤过去她院子里。”
    听她一骨碌说完,苏移光脸上只写了两个字:震惊。
    她以为她家那位已经够奇葩,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没想到宋家这位,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自己本家侄孙女给自己孙子做妾,她怎么想得出来的?
    李太夫人自己本身就是妾室出身,且苏家门第太高,李家门第低微。她想要李阿盈这几个给苏弈这个国公世子做妾,也无可厚非,毕竟国公本身可以有十员正经妾室,名为媵人。
    可钱太夫人这出,就十分的匪夷所思。钱宋两家门第之差没那么大,宋远道又非长子,她自己当年还是正室,让本家人到宋家做妾,也不怕拉低自己身份。
    “我知道了。”苏移光敛眉应下,“若有点别的什么,你再来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