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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见他把两腮颧骨抹的黄膏都快融没了,肚皮内憋着点笑,面上却慢吞吞地维持着毫无表情的样子。“是,侯爷。”
    郝春眼皮朝上翻,瞅着帐顶内吊的白银香囊球,心里头和自己生着闷气。他怎么就能脱口而出那句话呢?
    说的好像,他真还惦记着那个叫君寒的家伙。
    白银香囊镂刻飞鸟葡萄叶的纹,里头装着的香片快燃尽了,渐渐由桂花香变成极淡的余烬。郝春眼神盯着香囊,却不自觉地,又想到了他的哥哥。
    有关于老郝家以及他哥哥的事情,他多少还有个模糊印象。老家宅院内有个天井,穿过庭院,有两口巨大的水缸。有次他躲在缸内,听哥哥高声喊他。
    阿春,阿春你躲在哪里?
    天井内下着雨,雨珠滴答沿着屋檐落入回字型沟,水声潺潺地流入他耳内。斜飘着的雨丝成片扫在他身上,他渐渐有些冷,努力想爬出苔滑的缸壁。
    阿春……!
    哥哥的呼唤声渐渐离的远了。
    他努力地,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他最后惊慌起来,大声哭喊着喊哥哥,又喊阿爹姆娘。
    阿爹在军中正在督战,当然不能回来救他。姆娘膝下有十几个孩子要教养,她自己生的、阿爹那些妾室生的,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那次据说是家中一个老仆找到了他,把他从缸底抱回房的路上,他发了高烧,沿路说着胡话。一会儿说阿爹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会儿又说看见了血。
    家里人都觉得不吉利,姆娘找了许多道士给他做法事。
    大概是姆娘找的道士不够道行,又或是郝家不够虔诚,郝春的疯病还没好,家里果然就接到了消息,说是阿爹在西域战败,全军尽墨。再后来,没过多久,他家就被抄了。
    姆娘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对他说,阿春乖,去七舅家后要学一身本领,好不好?
    他懵懵懂懂,又高烧昏沉的很,只记得小手被哥哥牢牢地牵着。
    大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
    哥哥的声音掷地有声。
    哥哥是阿爹的一个妾室生的,据说生母原本是阿爹的侍笔丫鬟,死的早,哥哥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到姆娘膝下教养。姆娘亲生子其实只得郝春一个。
    隔着慌乱奔走的人群,也隔着一大片呼喊声和官兵腰间挎刀的铿锵声,郝春勉强睁大了眼,看见姆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姆娘头上的金簪子掉了,粉也不全,抹着丹朱色脂膏的唇一翕一合。
    阿春,我的儿啊!
    已经松开的手仍抹着春.色娇艳的蔻丹。姆娘立在原地,菱窗外官兵靴底声越来越迫近,姆娘突然又扑近了郝春,跪地搂紧他放声哭泣。泪滴入郝春脖颈,雪白交字领蝉衣一片濡湿。
    夫人快着些……
    大娘,我带阿春走了……
    许多声音嘈杂地混入,郝春只记得被一个身形高大的仆人背在背后,小脸兜着帷帽。那仆人掀开后院井盖,背着他仓惶地跳下,噗通一声,哥哥紧接着跳下来。他们沿着地道逃离了郝家。
    后头的消息就都是听说的了。
    听说,就在他们兄弟二人逃离出府的那天,姆娘吊死在主屋的梁上。姆娘死前的妆容哭花了,但全身按一品大服打扮过,也算是全了她将府夫人最后的体面。
    噗!郝春打了个弹指,一道疾风奔入香囊,帐顶的白银香囊球颤巍巍地抖动了下,室内静的能听见香片成堆晃动。
    “侯爷?”
    隔着雕花床栏三尺外,传来侍女娇柔而疑惑的询问。
    “……无事。”
    郝春漫然应了句,从帐顶白银香囊的镂空飞鸟纹波澜里收回视线,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声。他原本只是拿给家兄做法事做了休沐的幌子,结果逃了几日朝会,倒真的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
    他老郝家是渌帝在位时定下的罪臣,后来永安帝做了新帝,也不曾平了郝家的冤——或许也不冤。阿爹在西域那边打仗时,边关距长安隔着千万重路,邸报都不及时,谁也不清楚那一役为何大败。三军尽墨,阿爹就算侥幸没被杀,也逃不过坐着囚车回京押入大理寺的命运。
    更何况,当时据说阿爹临阵逃了,却又命运两不济,最终被踩死在两军乱阵中。
    又一阵呛咳。
    郝春觑着老内侍走远了,勾勾手,旁边灯台边跪坐当摆设的侍女朝他望来。侍女额心点着朵小小的白花,青叶,淡金色的枝茎。
    郝春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咂摸着嘴笑了。“这是什么花?”
    侍女也抿嘴笑。“回侯爷,这花枝模样是婢子从西市坊间胡肆里偷看来的,长安城没这花儿,诨名叫做胭脂雪,花瓣有红有白,花开时,一茎九花。”
    郝春就爱这新鲜的物!闻言立刻笑嘻嘻地支起身子,顺手扯下装病的额带,高高兴兴地道:“走!带本侯爷去瞧瞧!”
    “可是侯爷您还……病着呢!”侍女抿嘴吃吃地笑。
    不过郝春已经跳下床了,招手叫这个侍女蜜儿。“出去叫几个丫头,帮本侯爷梳洗换裳。”
    顿了顿,又摸了摸脸上抹的黄膏,撑不住也自家笑起来。“要么拿个帷帽吧?万一让人撞破,只要本侯爷不掀开帷帽,任天王老子也不晓得的嘛!”
    郝春自幼在育婴堂长大,七八岁时流落民间,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地儿学来的口音,说话结尾爱拖长了调子,带个“嘛”字。听说他在永安帝面前也这样,笑眯眯地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俊俏又调皮。
    就连永安帝都磨不过他一口一声“好嘛”、“好不好嘛”,小小的侯府侍女蜜儿当然更不能。她红着脸低声道:“那,婢子这就给您去找帷帽大衫儿。”
    蜜儿出去的时候长裙曳地窸窣,门吱呀一声拉开条缝,金色的天光斜签着身子溜进来。
    郝春立在那里,闻声回头。
    在没有人声也没有人窥望的地方,他长身玉立,眼神中透着谜一样的讥讽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郝春:这章是小爷我一个人儿的,耶耶耶耶耶!
    陈景明:下章我就来了。╭(╯^╰)╮
    第8章 玲珑盅
    “驾——!”
    一匹快马狂奔过长安街市,马上人尚未卸甲,头盔下的脸满是尘灰。枣红色的马匹汗珠淋漓,四蹄踏地却依然矫健异常。
    长安城多是健儿,两侧路上闲人见状都纷纷敏捷地避开。郝春乘坐的油壁车也受到波及,御车夫拉紧辔头将车退回巷子口。车轱辘硌了一下,马车险险地停住了,没敢颠簸到车内的小侯爷郝春。
    但郝春也没空抱怨。
    他正皱着眉头望向那匹军马匆匆离开的背影,车内竹帘半垂着,他两指夹住竹帘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刚才那匹狂奔过市的,不是驿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