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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突然没来由地委屈。
    “小爷我,嗝,我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吧?”郝春转脸看着旁边陌生的仆僮,笑了声,眉眼却满是凄凉。“陛下亲口赐的婚,你们说说,我是不是个有家的人了?”
    仆僮跪坐于床脚,头都不敢抬,怯怯地顺着他话说。“是,爷有家。”
    郝春响亮地咽下那口酸梅汤,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怔怔了半晌,却又自家摇头否认了。“不,我没家。没人要我。没人肯要我。”
    “爷,”仆僮大着胆子哆嗦了一句。“有人要您。陛下刚赐给侯爷一位夫人,是御史台的陈大人。”
    “……夫人?”
    郝春皱起两道聚翠笼烟的眉毛,想了想,痴痴地拍手笑起来。“是了,我有个夫人。”
    “是!爷,您有家了。”
    郝春不知为什么却又恼了,拧眉瞪着那个接话的仆僮。“瞎说!”
    “爷?”
    “要是小爷真有了夫人,为何不在这里?为何不在,嗯?难不成,小爷我去吃了场花酒,他就不肯见我了?”
    颠来倒去,倒是记得去吃过花酒。
    仆僮搜肠刮肚正在思量怎样接他这句抱怨,冷不丁又听见郝春道:“不成,须把他叫来。”
    仆僮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抬头,抖着嗓子问道:“爷要把谁叫来?”
    郝春把眼睛一瞪,怒道:“还能有谁?小爷我都有夫人了,为何酒醉却不见夫人在床边?不成,你去把他叫来,让他来伺候小爷!”
    “啊,……啊?”
    “快去!”郝春越发怒不可遏,一脚将仆僮踹出去半尺远,颇有些驰骋沙场的气势。“爷不要你们,让夫人来!”
    仆僮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房,随后人语声依稀,郝春靠坐在床头,心里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吃吃地笑,笑了会儿又觉得凄凉。酒醉后,盛夏的夜风像极了幼年时郝府的气味。
    奢华,但是有血腥味。
    郝春眼底渐渐泛起猩红,喉咙口刚吞下的酸水又嗝上来,呕了大块不知什么,浑身撕扯着疼。他自幼在育婴堂吃过太多苦头,伤了根子骨,饮酒过度后会引起肺经伤损,但他总也戒不掉酒。
    “呸!”
    郝春抬手抹掉唇边残留的血腥味,自嘲地笑了一声。戒酒作甚?左不过是个畸零人,便是今日死了,也没个亲人替他烧纸。他惟有活着!活的轰轰烈烈,越鲜活越好,越热闹越值得。
    至于旁的,管他呢!
    郝春倚在床头,半歪着等那仆僮带他的“夫人”来。等着等着,居然不知觉就睡着了,床脚呕出来的一块鲈鱼肉上仍沾着些许血丝。
    **
    第二日辰时的阳光打在郝春眼皮时,他还在沉沉地睡。
    “滚开,让小爷我再睡会儿……”
    郝春翻了个身,下意识把这里又当成了西域王帐。
    但不知哪来的聒噪喜鹊,绕着他耳际叽喳不休。着实可恨!郝春唔了一声,皱着眉吼了句。“再闹,再闹爷就把你们都阉了!”
    “……侯爷,夫、夫人到了。”
    郝春闭着眼睛冷笑。“夫人?小爷我一没娶妻二未纳妾,哪来的夫人?莫不是从昨夜暗香楼找来侯府讹诈的小倌儿?来人,给爷打出去!”
    耳边人语声静默了一瞬。
    郝春现在清醒了,只记得昨夜去暗香楼吃酒醉了,当时曾有五六个小倌儿齐齐缠着他,闹着要与他回府。怕不是个来白讹的!
    “侯爷,真的是夫人到了。您不是昨儿个夜里,叫夫人来伺候您的嘛?”仆僮都快急哭了。
    “放屁!爷没有夫人。”
    郝春也恼了,想补个回笼觉,咋就这么难呢!对于酒后曾经强令“侯夫人”陈景明连夜赶来伺候他的荒唐之举,郝春压根就不记得了。他就想睡觉,眼皮儿都不想睁。不晓得是不是吼了几句,他现在觉得嘴唇皮儿还有点干,疼的慌。
    “小爷我口渴,去,给爷倒点水来。”
    忽然有衣衫窸窣声响起,靴底落地声铎铎,有仆僮焦灼地碎步跟来。那个穿靴子的人停在雕花床栏外,也不掀起帐钩,只静静地立在床前。
    谁啊这是?这到底是西域王帐还是他的平乐侯府,居然有敌人杀进来了?难道应天的兵士都死绝了吗?贼首杀进来,居然敢站在床头偷窥他?
    郝春怒不可遏,愤然睁开眼。
    隔着柔软的鲛绡帐,床前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泼!”
    “……夫、夫人?”
    “泼!”
    哗啦啦,一大盆冰凉的水从鲛绡帐内倾盆而下,饶是郝春身手敏捷,仍漏了几滴泼到脸上。他倏地打了个激灵,猛然坐起身,手指下意识去摸索枕头下常年放着的红缨枪。
    “侯爷,您醒了?”一个放大的声音响在耳畔。
    郝春扭头,就见那位面如冷玉的陈御史俯身立在床栏前,手指撩开纱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怪不得那盆凉水能泼到他脸上。合着是陈御史掀开了帐子,特地盯着两个仆僮端着水往里头浇。
    ……等等,陈御史?
    酒醉时干的糊涂事突然间都涌入脑海,郝春唔了一声,假装宿醉头疼,连忙摔倒在雕花大床软枕绣襦内。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被褥湿了!他晓得这家伙小心眼,最爱记仇,怕“夫人”这茬儿揭不过去,故意又嘟囔了几句。
    “哎哟喂,这谁啊这是,小爷我怕不是还在发梦?”
    陈景明却不吃这套。郝春方才分明眼珠子转了转,秋水般的眼睛美则美矣,就是一丁点的事儿都藏不住。
    这位平乐侯爷,分明已经醒了。
    “侯爷,”陈景明似笑非笑,凉凉地俯身凑近枕畔。“是您下令让下官连夜搬来侯府的。贵府那位老大人还说了,咱俩赐婚是圣上的旨意,若是下官敢不从,是要抄家灭族的重罪。”
    老大人?郝春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脸,心里头念头快如闪电。他府里头哪来的老大人?除非是永安帝赐给他的那位宫中老内侍。
    果然,陈景明又凉凉地补了一刀。“那位老大人原来可是宫里头出来的,下官不傻,更不敢拿全族性命与侯爷您挣命!如今下官已经带着家伙什搬过来了,侯爷,您打算如何处置下官?”
    郝春被他逼问到脸上,逃是逃不过了,该怎么回?就说是吃醉了不记得?不成,这家伙铁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万一究竟到他昨夜是去小倌楼吃酒,一封参他的折子必然免不了。
    朝廷不明令禁止嫖,但是官员聚众去小倌楼嫖……永安帝必定暴怒。
    永安帝那样宠爱程大司空,君臣二人好的蜜里调油,永安帝就从没逛过小倌楼!不仅没逛过,对容貌俊美的朝臣都敬而远之,每次召见都得有程大司空同在,就连郝春,永安帝都从不单独与他私谈。
    不成,不能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