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瞬并不长。
    当克制融入本能，沉靳很快醒了神，松开那软得令人心烦的绵软触感。
    可对陆霜而言，只要有那一点空隙就够了，她完全能给自己递台阶，用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看着他：“我吐得好难受。”
    沉靳：“把水喝了会好一点。”
    陆霜乖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冲他摇头：“还是好难受。”
    “……”
    沉靳刚刚已经在她面前示弱，不会再有第二次，淡淡说道，“那就去睡一会儿，睡醒会舒服点。”
    他分寸感极好，并非漠不关心，可那份关心，丝毫没有超出身为老同学应有的程度。
    沉靳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没有故作冷淡，态度十分自然。
    陆霜忽然涌上一丝丝挫败。
    她开始怀疑，他先前的纵容，是不是全出于风度？
    陆霜怔愣之际，沉靳走了。
    她看着合上的防盗门，这一刻，甚至搞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心情。
    明明觉得就想做个混蛋，将沉靳拖下水，同她一起被弄到满身泥泞，可清醒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又或者说，她需要的究竟是沉靳，无休止地骚扰沉靳、欣赏他的反应，还是说，换一个人同样可以？
    或许是后者，陆霜想。
    她只是无法一个人走出深潭，所以需要另外一个人来转移注意力。
    不是沉靳，也可以是别人。
    为了求证这个猜测，陆霜这周休息日约了孟林——STV目前仅剩的单身、还让她觉得顺眼的男人。
    陆霜约了他去看话剧。
    不算小众的那种，而是一部大众审美的悬疑喜剧，笑料很足，结尾的反转也出人意料，整体品质相当不错，观感也好。
    然而，孟林好像全程都不太适应。
    像是有点心不在焉，又像是很紧张。
    这种情绪，等到话剧结束后，两人吃饭时达到了顶峰。
    陆霜自然看出他的异常，看着对面男人俊朗的脸庞，笑了笑：“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放心，我知道你单方面失恋很久都没缓过来，对你没别的意思。”
    孟林这下可算是放松了，小声脱口而出一句：“那就好。”
    “……”
    意识到陆霜骤然变凉的眼神，孟林立刻找补道：“霜姐，你很好，但不是我……的类型。”
    陆霜“哦”了声，直直对上孟林的视线，就看见他眼神好似求生欲极强地写着一句明晃晃的——“姐姐，是我配不上您，求您放过我！”
    “那我约你，你还答应？”
    陆霜单手托着下巴，要笑不笑地看着孟林：“你就不怕我误会了，非要追你么？”
    “……”孟林有点无语，接道，“得了吧姐姐，你根本不喜欢我。”
    陆霜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就见孟林仔仔细细打量她，一边分析说，“霜姐，你见过哪个女孩私下约会，穿得跟黑无常似的。”
    怕再惹陆霜生气，他赶紧补道：“当然，姐姐你够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但正常女孩，哪个约会不是穿得很鲜亮，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姐姐，你穿这身加上基本没化妆的样子，就差没在脸上写——你对我没兴趣了。”
    底子漂亮是一回事，是否用心打扮是另一回事。如果真上心了，怎么会如此敷衍？
    陆霜被他逗得不禁笑了：“那你刚才慌什么？”
    “那我不是怕万一嘛，万一分析错了。”
    至于孟林为何如此忐忑，还同意跟陆霜出来，理由也很简单，“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虽然对陆霜没有男女之情，但孟林这人有点“女性之友”的意思，他都能明显感觉陆霜情绪不好，那出来陪她看个话剧散散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他的感情之路也很坎坷，很需要转换注意力，排解一下。
    最终，两个人波澜不惊地结束了今天不算约会的约会。
    分别之前，孟林叫住陆霜，“姐姐，多说一句，别嫌我烦。想用一个男人忘了另一个男人这招，真的太烂了，你看我的时候，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不行，不如那个男人。”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无论对着谁。
    陆霜红唇微张，还没开口，孟林已经先一步挥挥手，跟她告别。
    两分钟后，陆霜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了出去。
    结果刚出路口就遇上红灯，她漫无目的盯着红灯，大脑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
    当信号灯切换为绿色的那一刻，陆霜终于做了个决定。
    好像是不行。
    她看孟林已经够顺眼了，还是不行。
    陆霜不知道沉靳住哪里，不过不重要，今天是周四，她的休息日对沉靳来说还是工作日。
    于是，干脆径直开车去了怀东路，青训训练场地。
    陆霜先前去过几次，早已熟悉，连哪里更好停车也摸透了，等停好车，她推门下车。
    结果她还未过马路，就远远看见那两个纠缠的身影。
    中年男人正拽着沉靳，拉拉扯扯的，动静格外大，陆陆续续吸引了一些围观者。
    陆霜忽的停下脚步。
    很久之前听过的那句话，再度在耳畔响起——
    “原来沉靳以前喜欢你啊，他好像有次想跟你告白的，但是那天他家亲戚来学校找麻烦了。”
    十多年前那一幕，仿佛跟眼前的画面重迭了。
    她撞破了少年沉靳被亲戚拉扯着要钱那件事，从此，跟沉靳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壁。
    在那之后，沉靳好似一直避着她。
    可是这一刻，马路对侧的沉靳，已经看见了她，目光也掠过中年男人，直直落在她脸上。
    那一眼，不再有少年人的狼狈和错愕。
    仅仅是短暂的惊讶，然后统统归于平静。
    于是陆霜穿过马路，直接走到了沉靳身旁，冲他微微一笑，“我来晚了，不介绍一下吗？”
    后半句，她视线转向中年男人，手却不由分说握住了沉靳的手，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宣誓主权——
    看，这是她的人。
    虽然沉靳不承认，不要紧，但凡想要欺负她的人，就得先从她这一头越过去。
    管你长辈还是晚辈，在她这里，什么都不是。
    陆霜握住身侧修长有力的大手，原以为沉靳会抽回去，谁知他好像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忘了反应，只以言语回应：“我舅舅。”
    同一时间，中年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也响起：“我是他舅，你是……他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