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条冻僵了的蛇,眷恋着满天冰雪里唯一的臂
顾叶白怔愣地看向他,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擦身上布料,方才发现这不是被自己舍在门口的单薄毛毯,而是谢铮床上的被褥。
被子宽大,拖沓地堆在地上,把她整个包了个严严实实,其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和踏实,极好地驱散了寒夜的冰冷。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往日他厌恶狠戾对待时,她尚能任打任骂地温顺,可如今汲取到了这么一点微薄的暖意,顾叶白竟是无法自制地生出酸涩委屈的滋味了。
眼底未干的泪就那么淌了下来,簌簌地流了满脸,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忽的断了,行动再不受理智所控制,顾叶白猛地趔趄爬向前,死死地抱住谢铮的腿,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
她现在连死都不惧了,铆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不要命劲儿,紧紧地扒住谢铮的腿,手指攥得发白,像是抱着救命的唯一浮木。
感受到掌间有挣脱的力道,她生怕谢铮抽身,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将胳膊又箍紧一圈,死死地抱得更紧。
哭得也不好看,鼻涕眼泪乱七八糟地混了一脸,撕心裂肺,几乎将压抑的痛尽数爆发,竟还不怕死地沾满了谢铮的裤子。
谢铮低头看她,在层层迭迭的复杂情绪上,不合时宜地生出了淡淡的无奈——这人,简直是在耍赖皮,他的腿已经被锢得发疼,偏生怎么也抽不出来,跟个死皮赖脸的挂件似的。
可再看看她瘦弱的脊背,在哭泣中剧烈地颤抖,几乎是要将细脆的骨头生生绷断一般。他终是没有动,就那么任她抱着抹眼泪。
声音引来了佣人,别墅里的灯逐一亮起,辉煌在郊外的午夜里。谢铮摆摆手,驱散了上前的佣人,周遭再次安静下来,只是灯仍贴心地留着,照亮了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等到顾叶白终于哭累了,嗓子疼得冒烟,只剩哽咽的余韵尚在胸腔间呜呜地振荡,脑子终于迟钝地转了转,方才后知后觉地升起惧怕来,怯怯地松开手,垂着头不敢看他。
“哭够了?”
谢铮俯视着她的头顶,和那微微打颤的肩膀,淡声发问。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让顾叶白更是惴惴地不上不下,沉默地抿了抿嘴,没敢说什么。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各自都猜不透对方所想。
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嘴角溢出,消散在空气里,没叫顾叶白听到。谢铮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哭够了就出来。”
顾叶白连忙爬着跟上,身上的被子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笨手笨脚地半拖半抱,心里怕着他因自己弄脏了被子而不悦。
幸好,谢铮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略有些嫌弃似地嗤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松了口气,仗着谢铮看不到,抬眼偷偷打量他的背影,暗暗掰开揉碎地回忆他方才的举动——他似乎,并没有多生气的样子,明明她做的事情堪称僭越放肆至极。
没融顾叶白再深想,谢铮已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顾叶白呆怔地下意识接过,温热的杯壁密密地贴着掌心,输送源源的热意,如同被冻僵般的血管试探性地微微翕动起来。
他又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意思不言而喻。可顾叶白有些不敢相信,生怕自己会错了意,悄悄地反复看他几眼,揣摩不出他晦暗不明的神情,迟迟没敢动。
直到谢铮眉头皱得更深,眼里有了明显的不耐警告,顾叶白方才扯着被子跌撞着过去,坐下。
谢铮又从客厅里翻出一盒胃药,打量几眼扔在她面前,命令道:“吃了。”
顾叶白犹豫地拿过,指甲在药盒上扣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半抬着眸子觑他,终于还是问出口,“您,不生气吗?”
“生气,当然生气。”谢铮抱手不看她,只给顾叶白留下一个僵直的背影,冷言冷语,“现在没功夫料理你,吃了赶紧去睡觉。”
他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顾叶白的鼻间突然一酸,望着男人张张嘴,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垂眸乖乖地依言吃药,杯里的热水喝得一滴不剩。
热水温度刚好,妥帖地抚平了绞痛的丝缕褶皱。药物的作用下,胃里终于安顺下来,倦倦地平复着折腾了整晚的绞痛。
顾叶白捧着尚有余温的杯子,暖意将手心烘得融融绵密,像条冻僵了的蛇,眷恋着满天冰雪里唯一的臂怀,茫茫大地中忽现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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