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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秦宓还没离开,见她回来才放下手中文书,唤她过去坐下:“铺子原本是让你打发时间的,不必事事躬亲,让下人去就是了。”
    容嫱笑了笑:“王爷说的是,近来我这身子不好,今日想了想,这几间铺子该是时候还给殿下了。”
    秦宓眉心微蹙,有些生硬地道:“既送出去,没有要回来的理。”
    容嫱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他瞧。后者却逃避似的撇开头,冷声问道:“人呢,还没准备好吗?”
    下人不知主子怎么突然不大高兴,忙道:“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容嫱被伺候着褪了外衣,躺在床上,丫鬟还将床幔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只叫她露出一只细白的腕子。
    那皓腕凝着霜雪般洁净细腻,掩在绯红色床幔间,更显出几分旖旎之色。
    秦宓皱了皱眉,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千醉在一旁。
    容嫱看不见屋里情形,只知静了一会儿,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不必行礼,去吧。”秦宓的声音。
    “急不得。”那人慢悠悠答道,声音清朗,听起来竟年岁不大。
    随之是药箱放下的声音,并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调侃:“小嫱儿,怎么又病了。”
    “你……”容嫱诧异,难道这民间大夫是她认识的人?她动了动想起身,却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里衣,有损雅观。
    “嫱儿?”秦宓询问。
    容嫱平躺下来,想着诊完脉总能见到,便也不急于一时:“没事,有劳林大夫。”她听千醉说这位民间大夫姓林,且素来有小神医之称,印象里倒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一只手探上来,隔着薄薄的帕子落在她手腕间,传来点点温热,如此停顿了小半刻钟便收回手去,却并未说什么。
    “林大夫?”容嫱好奇出声。
    “我叫林长即。”他应了声,随口问道,“平日里可头疼?嗜睡?”
    “不曾头疼,觉睡得稍多些,想来也与天气有关。”
    “那还行。”林长即起身了,“想来是近日情绪起伏过大,心有郁结,再加之换季寒风入体,好好调养就是。”
    容嫱皱皱眉,这番说辞,与太医也差不多。不过也是,太医本就是天下医术出类拔萃者,民间神医再神也差不了太多。
    林长即开了调养的药方,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准备告退。
    秦宓送他出去。
    容嫱才让千醉打起床幔,穿衣下床。
    “林大夫呢,我还想见一见。”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千醉便回禀道:“王爷已经着人送他回去了。”
    容嫱有些失望:“走得这么急?”
    他那句话说得突然,难免不让人起疑心。
    ……也或许是声音太低,她听错了吧。
    第五十九章 密谈
    室内茶烟袅袅, 比起屋外暖和了不知多少。
    面容干净的丫鬟侍立一旁,素手斟茶。
    青伯进门来,恭敬道:“王爷, 方才嫱姑娘那边差人来打听林小神医,说是想见一见, 感谢亲自来京诊治。”
    秦宓眸色沉沉,只是望向另一边悠闲品茶的某人。
    林长即扬眉抿了一口:“好茶!”
    说罢才后知后觉道:“王爷看林某作甚, 方才你也在场, 我可不曾说什么啊。容姑娘想见我, 兴许是图我风流倜傥、俊美无俦呢。”
    “将茶端出去泼了。”秦宓冷冷道。
    “哎!两年未见,怎么脾气越发差了,你这样是不讨女子喜欢的。”林长即厚着脸皮伸手去拦端茶的丫鬟, 却叫人一闪身躲开,只能眼睁睁瞧着一壶上好的信阳毛尖被端走了。
    他悻悻坐下:“你可真是……容姑娘的玩笑真是半句都开不得。”
    青伯脸色也露出一点笑意,继续道:“不过我已让人告诉姑娘那边,说林神医已经走了。”
    “青伯,林某只担得起一声小神医, 为人子弟怎么好抢师父饭碗, 是吧?”
    因着自家王爷与林长即有过一段交情,青伯也略知晓这位的脾性, 性情一惯随和, 只是极为尊敬将自己教养大的老师。
    青伯笑了笑:“是, 林小神医。”
    秦宓嗯了一声,眉头松了下来。
    等青伯和丫鬟都退出去, 林长即才拨弄着桌上的文书,边道:“我看小嫱儿迟早要想起来。”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阵,他又道:“摄政王殿下, 你是不信我的医术,还是抱着侥幸心?”
    “虽说望闻问切没有诊个遍,但就当下情况看来,她此次病情复发,未尝不是记忆恢复的前兆。你没提起以前的事刺激她吧?”
    秦宓轻轻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唉。”林小神医叹了口气,感慨道,“离上一次病发都快三年了,我还以为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做什么又把人接到身边,还……”
    他想起入京以来听到的风言风语,无非关于摄政王与容侯府弃女之间的旖旎关系。
    林长即奇怪道:“带在身边就算了,你竟舍得让你的宝贝疙瘩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这可不是你这昏头摄政王的作风。”
    秦宓薄唇动了动,半晌才提起自己从未与人说过的心事:“外室总归自由些,日后她若想走……便走了。”
    林长即抚掌:“这格局,难怪你是摄政王。”
    “休要讥讽。”秦宓也不生气,寻了椅子坐下,俊朗眉目间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茫然,“我原想着,这般远远守着她,得知她平安喜乐就好。”
    “可嫱儿抱着我说喜欢我。”他心里许是挣扎过那么几下的,但有什么用呢。
    秦宓苦笑道:“你知道我一向拿她没办法。”
    林长即面上嬉笑之色也慢慢褪去,无奈道:“你们这事儿都能写一册话本了,我回去就找人研究。”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这可不像你。”
    秦宓摇头:“你可知她大约还有多久恢复记忆?”
    林长即忍住了白眼:“我是小神医,你真当我料事如神呢。我只说早晚想起来,但究竟是明天想起来还是要再过个十年,”他往上指了指,“老天说了算。”
    他撑着头,看见秦宓眉心紧蹙的模样,不免挑眉道:“你真打算能拖多久拖多久?若是我,自是早早捅破这事,爱恨情仇一起算个明明白白。”
    “要么皆大欢喜,要么让小嫱儿再捅一剑,反正有我林某在,你也死不了。男子汉大丈夫,总不会是怕痛吧?”
    秦宓不自觉将手搁在左胸处,好似能感觉到胸膛上起伏狰狞的伤疤:“我倒是不怕她再刺一剑。”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林长即强行打断,他这样的光棍可听不得肉麻话。
    “也是,我与你说有什么用。”秦宓轻扯唇角,“妙手回春林小神医,向来不知情为何物。”
    林长即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见多了,才觉得男女情爱不过尔尔。我师父一生未娶,行医济天下,还捡了个我这样世间无二的弟子,不是也很好?”
    “怎么,也打算捡个弟子?”秦宓问。
    林长即灵光一现:“比起去外头捡一个,倒不如让你的孩子拜我为师。我虽非达官显贵,但这一身医术,觊觎者也不在少数。我教你孩子行医,让他给我养老,妙哉!”
    秦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林长即沉默一会儿,回以同情的目光:“也对,你媳妇儿都要跑了,哪来的孩子给我养老。”
    “行吧,有机会帮你说说好话。”
    “你先别见她。”秦宓提醒。
    “行。”林长即补充道,“我肯定尽量躲着走,但这不是还要在京中逗留几日吗,笼统只这么大点地方,实在躲不开也不怪我。”
    “……嗯。”
    林长即起身离开,推门的手顿了顿,垂眸道:“实在没有办法,便将人送去我师父那儿吧,江南山水养人。这原本就是当年小嫱儿她娘的遗愿。”
    没有人接话,他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便耸了下肩,识趣地走了。
    *
    “小姐,奴婢瞧着那林小神医年纪轻轻,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千醉高高兴兴道,“他开的药方竟比太医还管用些,才喝了两日,小姐这精气神是越发好了!”
    容嫱自己感受甚至更清楚些,早上起来神思格外清明,便是在屋子里闷着看书,也不会没半个时辰就疲乏。
    她弯弯唇:“难怪名气这样大。”昨日和容娇娇提起,竟连她都听说过这位小神医,说是齐盛行军在外,有时也会碰到林长即施以援手。
    这才心里念了句,容娇娇便风风火火进门来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容嫱让千醉倒茶去,自己则笑道:“怎么了,这大冬天的怎么娇娇倒像是要冒火了。”
    “你笑我!”容娇娇佯怒着轻捶她一拳,“还不是齐盛那些个亲戚,狗皮膏药似的,烦人!”
    齐盛作为大将军,乃是只身白手起家。建功立业后,家里那些个近亲远亲急匆匆入了京,抢着套近乎。
    齐盛此人一身本领,性子却老实憨厚,连朝廷赐住的府邸都被亲戚住着,借钱求情更是不在少数。心里知晓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应付。
    幸而与容娇娇这位娇蛮护短的千金定了亲,她既继承了纨绔父亲不怕事的脾气,又遗传了富商嫡女母亲的聪慧能干,好好清算了齐家那笔烂账。
    那些趁机占便宜的亲戚俱被她雷厉风行地打发了,剩下寥寥几名确是于法理需要齐盛赡养的,也都安排去了闲置的小院。
    这之后,虽偶尔还有不死心的亲戚舔着脸上将军府哭号,连那个自称与齐盛有娃娃亲的远房表妹,都叫容娇娇不留情面地轰出大门。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齐大将军有个刁蛮泼辣的未婚妻,偏偏他本人还喜欢不行,千依百顺。
    容嫱奇怪道:“又来讨嫌了?”
    容娇娇正欲大讲特讲,忽的想起什么,猛地闭了嘴。半晌才悻悻道:“罢了罢了,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何必让你同我一起白白生气。”
    容娇娇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哪里有这样欲说还休的时候。
    容嫱神色渐渐严肃,拉过她的手,宽慰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开心尽管与我说罢。”
    见她仍迟疑,又道:“总不是齐盛做了什么负心事?”
    容娇娇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他哪敢呀。”
    “哎,就是。”她顿了顿,“我先前不是说过,齐盛有个远房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