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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节

      染着青芒的泰逢剑随即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锋利的剑气在他侧颈剐出一道口子,虽不深,却见了血。
    “滚出去。”陆君陈毫不客气地冷眼相待。
    执明斜了他一眼,蔑笑:“你以为拿着泰逢剑,便能赢我?”
    他眸光一沉:“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一人豁得出去,可有想过别人?”执明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你将剑放下,我可以答应你不在此处闹开,否则就凭如今昆仑山一众败兵残将,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撑到救兵赶来。”
    明明是个做尽了恶事的堕神,笑的时候,偏偏留了几分少年的天真,真真儿的讽刺。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令陆君陈心生动摇,一番权衡之后,终还是咬牙收回了剑。
    第九百二十三章 你我从来都是仇敌
    “去那边坐着。”执明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
    待他走近,一拂袖,案上竟摆了好些小食,生煎包子,虾仁馄饨,糯米烧麦,点下来都是他平日偏好的口味。
    “把这些吃了。”他没有半分同陆君陈商量的意思。
    陆君陈绷着脸,顿时戒备:“你到底什么意思?”
    回应他的是一只微凉的手,上来就掐他的脸,他还没怎么的,掐人的那位反倒皱起了眉。
    “让你吃就吃,不许剩下。”
    这等强硬的口吻令陆君陈想起了在玄冥宫那八年,每回取完血,他都得大病一场,这厮就存心折腾他似的,每日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往下灌苦药,他没有胃口的时候,好像念叨过这些东西,后来桌上就时常摆着,若不肯吃,就硬塞下去。
    简直是粗鄙至极!禽兽不如!
    “一会儿霓旌姑娘会送饭菜来,这些东西你拿走。”
    执明瞥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毒死你?”
    说实话,陆君陈不觉得他会下毒,只是纯粹的……烦他得很。
    执明倒也干脆:“要么,坐下来自己吃,要么,我喂你吃。”
    那笑容愈发瘆人了,那晚的记忆虽模糊,但也不是完全不记得,陆君陈现在一听到“喂”这个字,就头皮发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两片薄唇上。
    许是因为周围的肌肤太过白皙,衬得那唇愈发红得诱人。
    他差点一巴掌扇过去。
    呸!衣冠禽兽!恬不知耻!人性泯灭!道德沦丧!
    一番挣扎,他还是坐了下来,看了眼面前的馄饨,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只馄饨放入口中。
    他忽地一怔:“这些你从哪儿买的?”
    “山下。”执明将他空着的那只手掰过来,理所当然地开始解他胳膊上的纱布,“还没被妖兽攻陷的一座小镇子上,具体记不清了。”
    “……那为何还是热的?”昆仑本就远离人世,便是最近的镇子也隔着百里之遥,这魔头会如此好心,专程给他带这些吃食?
    他思忖片刻,下意识地先抓住了手边的剑,戒备地盯着执明。
    “你有何图谋?还想再取心头血,亦或是盯上了这把剑?泰逢是断断不会交给你的!”
    看了眼抹了一半的膏药,执明嗤之以鼻地斜了他一眼:“放心,已经用不着你的心头血了,至于这泰逢剑……我倒是想带走,可惜——”
    泰逢剑灵一旦认主,其他人莫说拔剑,连把剑拿起来,都如举泰山。
    “我倒是好奇,这把剑为何会认你为主?”
    陆君陈略一蹙眉:“所以你之所以三番五次闯入昆仑,就是为了弄清泰逢剑灵的心思?”
    望着他恍然大悟的眼神,执明顿了顿,目光一黯:“是啊,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慌,跑来看一个小小仙门弟子是死是活?”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但陆君陈本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好话,倒没什么可失望的。
    不如说这个答复反倒教他安心了些。
    “我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陵光上神将这把剑给我的时候,我便觉得很是趁手了。”关于泰逢,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是有一丝惶恐的,但更多的,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种感觉甚是不可思议,自从拿着这把剑,他夜里便时常会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人和物,明明是昆仑的景致,却又不似平日所见的那般。
    后头的话他自是不会同执明讲的,他若是能早些离开,他倒要烧高香了。
    “你与剑灵倒是契合,也不过是碰巧罢了。”执明暗暗皱眉,这番话听来随意,但以他对陵光的了解,若非有所打算,她是绝不会将东华的遗物转赠给一个无名小卒的,更何况还是个“外人”,至于她在陆君陈身上图谋什么……
    这桌点心虽合乎心意,但陆君陈吃了一碗馄饨后其实便有些饱了,执明硬逼着他又吃了两个生煎包,见他实在吃不下,方才罢休。
    “猫都比你吃得多。”他瞥了眼桌上还剩了一大半的吃食,狐疑地瞥了陆君陈一眼。
    这胃口比在玄冥宫的时候还小,再这么下去吃得该比村头的鸟还少了。
    “……近来胃口不太好。”陆君陈不愿多说一句,默默放下了筷子。
    胃口不好,是从孤岐山回来便开始了,霓旌姑娘说是伤上加伤,招致脾胃虚弱,这几日吃些流食为好。
    但即便只是些粥点,也很难下咽,连他从前的一半食量都吃不到。
    他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无需旁人来说,这么多年,也久病成医了。
    他的伤本就治不好了,根基已损,便是再养能养到什么地步?这山里的人啊,都好心瞒着他,倒不如他看得明白。
    “这把剑跟着我,怪可怜的……”他忽然道。
    执明没听出那微不可闻的叹惋,只道:“这把剑原是跟着上神的开天之刃,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陆君陈忽地笑了声,抬起眼来看向他,平静道:“你往后不用来昆仑了,今晨传来书信,陵光上神和长潋上仙他们明日便能回来。”
    “你觉得我惧他们?”执明不悦地拧起了眉。
    陆君陈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明日会去师父那儿请命,离开昆仑山,我终归是苏门山的弟子,师弟师妹们都在外参战,我怎能在此作壁上观,下山后,我便随师门迎敌,你我今后,不,你我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他目光清明透彻,不见丝毫犹豫。
    执明刚给他换好一只手的药,他便起身退后,与他隔了三步距离。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滋味,恼火?……似乎好笑更多些,琢磨到最后,又抿出一丝荒诞不经来。
    就这么僵持了几息工夫,他站了起来,看向陆君陈:“你可知只要我想,可以在这里杀了你,等陵光回来怕是只能给你收尸了。”
    “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横竖我本就是个短命之人。”陆君陈淡然道。
    执明听到“短命”二字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却也并未深究,毕竟于他而言,这世间所有人都只能称之为“短命”。
    只需一念,他便能要了眼前人的命,但就这么杀了他,好像又太过无趣了,他堕魔后杀了那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觉得,杀人这件事,是如此无趣。
    看着那把泰逢剑,他还有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这小子若是死了,怕是这辈子他都无从得解。
    思量片刻,他勾了勾嘴角,朝门外走去。
    临门一脚,忽又回过头来。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摆设甚少,陆君陈站在那,消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他手里握着的,偏偏是旁人此生都拿不起的泰逢。
    那道身影,显得格外坚韧,望着他的眼神,执明甚至都会恍惚。
    “你……拔出那把剑,再让我看一眼。”
    陆君陈不解地皱了皱眉。
    “看一眼,我就走。”他决然道。
    陆君陈踟蹰片刻,终握住了剑柄,只听得铿锵一声厉响,神武出鞘,刹那寒芒毕露,刺得人睁不开眼。
    执明站在门边望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转告陵光,泰逢剑和长生之血,我定会一一得到。五千年前的不周山,她没能挽救神族,如今,她也一样救不了人间。”
    第九百二十四章 追溯其源斩草除根
    陵光回到昆仑时,听闻长潋一行人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楚长曦安置好本门弟子后,去受伤的弟子那儿转了一圈,本以为此行归来,定有事要议,她且让步清风去霓旌那儿看看伤口可有毒素残留,自己则先赴潮汐殿。
    然令她意外的是,在殿中等着的,竟是司幽。
    见她进了殿便四处顾盼,司幽笑了声:“别找了,你那俩徒弟眼下都不在这,长潋去霓旌那儿了,一会儿会和镜鸾一同过来,至于重黎……我倒也不知他眼下在哪,不过以他的身份,就算魔族此次出手相助,为了你的立场明面上多少得避个嫌,估摸着一会儿也不会露面,你且晚些再去寻他罢。”
    他一股脑儿地将她想问的都说完了,陵光只得尴尬地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方才听阿鸾说,你回酆都去了。”
    他叹了口气:“是回去了一趟,办了些事,听说你回来了,我恰好有事要同你说。”
    他正欲开口,余光却见楚长曦率一众弟子跨入殿中,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儿,化为一声轻笑。
    “容后细说。”
    楚长曦才脱下战甲,换了身素净的青衣,上前行礼:“见过上神,帝君。”
    “楚掌门客气。”司幽晓得他恪守礼法,无论平日如何谈笑风生,人前尊卑从不落下,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今日,他偏头瞧了眼跟在楚长曦身后的陆君陈,挑了挑眉:“哟,陆小道君伤好了?”
    陆君陈抱剑一揖:“谢帝君挂念,好些了,眼下能下榻走动,便随师长前来。”
    “也好。”司幽意味深长地看了陵光一眼,“你是该多听听。”
    这话似是别有深意,陆君陈听出些不对味儿来,下意识也看向陵光。
    陵光晓得他想说什么:“人间妖兽肆虐,形势紧迫,身为仙门中人,随时临危受命,确该知晓其始末,但陆君陈眼下尚且负伤在身,还不是时候。”
    这话既是答复陆君陈的疑惑,也是在告诫司幽。
    眼下知晓陆君陈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东华的情况与她到底不同,若他恢复不了神力,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反倒徒添麻烦。
    说话间,其他仙府的人也陆续而至,此次青丘一战,各派皆有损兵折将,今日能来潮汐殿议事的较之上回,要少了一半人。
    待人差不多到了,长潋与陆端华也带着步清风等人进了殿。
    众人互礼问安,寒暄了几句,少阳山那边孟柝的脸色不大好看,孟逢君站在他身侧,低声劝慰。
    一问才知,此次孟家长子被妖兽所伤,得亏重黎的鞭子快,否则他一条胳膊都得被咬下来,眼下人在长琴那儿躺着,便是能救回来,这条胳膊怕是也得落下点病根,这人多半也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