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百三十三
不久之后润玉只身随妩迩前来,他发现大殿外侍者侍立,殿门紧闭,夙三娘也站在殿外,朝三娘虚拱手“三娘。”
“说起来还是姬少卿的事,你去劝劝她吧。”夙三娘轻叹一声,颇为无奈“若是无你,她与少卿也走不到这步。”
润玉不反驳三娘所言,抬手推门,入内后,身后的殿门又被关起。他才立定,就看见整间大殿里摆设物什都被毁了,是打翻也是毁裂,殿内的陈设物品,巨大的灯盏都因灵力而扭曲成了废铜碎片,凌乱狼藉一地,满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何物的碎片,有好大一片区域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殿内唯一没有任何改变的是她的御座书案,她就坐在书案后,提笔疾书,对于眼前这些狼藉似是无知无觉。
“姬夔以退为进,求我放姬少卿一码,他一定是得到了我要在今晚动手的消息。”她将朱笔搁在笔架,合上自己写了批示的劄报,话语清晰,口吻平静“他能知道就代表有人走漏了风声,此事定不能饶,既然有人不愿姬夔见血,那就自己见点血,三娘……”抬眸,却不见夙三娘如往昔那般站在在下,而是——他。
润玉又环视了这狼藉的殿阁,但她的话语里已经听不到一点情绪。
妖君宠坐在御座后,泰然处之,俯视阶下的他。
润玉调整了一下站姿“虽说是有除恶务尽的说法,亦有后发制人一说,既然对方以退为进,不如就暂时采取守时,以观后效;这些你自然都知道,肯定也会做的很好,这里有些乱了,”朝她伸手,微笑“你瞧此间春光正好,在下想邀妖君指点一下琴曲,不知可否?”
妖君宠未语,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托腮,弯起嘴角:原来顾盼生辉这种动人姿态亦可出现男子身上,倒是别有一番英气美妙,红颜祸水在他身上,不再是只形容女子的词“不——”
殿外。
殿门打开一扇,润玉从里迈步而出。
夙三娘依然还在门外。
润玉走出“她想见雅牧与三娘。”
夙三娘给妩迩使了眼色,妩迩遣人去办,自己往旁边走了几步。
润玉跟着走了几步。
三娘立定后,转向他,略微压低了平时说话的声音“如今才是开始,你若有心,自然有能安抚她的那天。”
“是。”润玉跟着轻声“三娘现在也不必太担心,她心中妖界依然很重。”
三娘听他言说也不否认“是,我还真有些担心她色令智昏,在花界之时她太过维护你,让我非常不悦。”她这么做也是一种试探“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可以认为她没跟着你出来,未必是你对她的影响力不足,兴许正是相反,她知道我在殿外,便狠心拒你,以免加大我心中对你的嫌隙。”
“她是真的恼怒。”虽然压抑的几乎看不出来,但他可以从她眼中读出她心中的怒意,那般狠绝的愤怒他还是第一次从她眼中读到“三娘其实无需如此多虑,她在这个位置很久,很清楚该如何恪守一位帝君的职责,也深知喜乐悲愁,对于帝君而言都需要有所忍耐,甚至是割舍。”
“可她在对待你的事上失去了你所言的忍耐与割舍,是一意孤行,固执己见。”三娘释放了些许自己的不满情绪“她容忍了你心里还存着那个宫女,还有那个对你爱意深浓的邝露,你为何不能先开口让她纳下少卿?你知道,龙儿不会与他有什么,弄在现在……接下来更要血流成河了。”
润玉也知道姬夔以退为进的事,说明龙儿‘围剿’姬夔一家的事被人通风报信给了姬夔,而姬少卿密谋谋逆也因姬夔的举动而化散,但也同时让龙儿无法‘剿灭’这些谋逆的乱臣贼子,她才会愤怒至此“龙儿闭关多年,麒麟族与姬少卿因此得到了机会,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就算没有我,姬少卿这颗毒瘤还是会爆发,与其到最后不能剜肉补疮的地步,如今发作才不至于伤筋动骨,有些盘根错节的病灶就该趁早拔除;岳母大人,我们都该相信龙儿才是。”她一定能处理好,不让姬夔一脉顺利‘逃脱’。
夙三娘没有怒气起,反而是笑了“你心思太深,并不是有女儿的母亲喜欢的女婿,特别是我家那个傻女儿,看起来都是心眼,实际上是最没心眼的,难道真是缺什么就喜欢什么吗?”
“花言巧语三娘必然也听得过了,而今您也看到了她的克制,她并不会因为我而动摇内心的坚决,在情感上我真的很心疼她这般的抑制情绪,但也理解得她为何这般作为。”润玉不徐不疾,言辞中始终都带着对她的尊重“众人只见她头戴黄金冠,不知她长夜未眠;而我皆知,她的孤独、喜怒、牵挂、责任,她的高处不胜寒,三娘不喜我的心思太深,可我坚信唯有我才能与龙儿携手并肩,她不是个喜欢回念过往的人,知女莫若母,我这般说三娘肯定明白,她的目光始终在前,所以站在她身后守护,不如站在她身前,披荆斩棘,拓出一条大道,与她同行。”
夙三娘眉头微微舒展“都说感情不能算计,可算计与用心到底怎么分辨?”赤子之心对待单纯小姑娘可能是弥足珍贵,但复杂如龙儿,不知她心中所想而一意孤行反而让她反感万分“从来感情如水,冷暖自知,只是三娘还是要提醒陛下,既已知我家女儿不会回首,可千万别做一些事让她将你抛之脑后,再也不愿想起。”
润玉拱手揖礼“润玉多谢岳母教导。”对于感情他也是失败的新手,有夙三娘相助方才略微摸到一些门道。
“如今我也知晓,那个停止了命格的东西不过是老爷子为龙儿养的‘缘’器。”夙三娘趁此机会也想问一句“你不恨吗?因为未知的人与事而遭受常人难忍的伤痛?”
“我,不知。”这个问题润玉也有些迷惑“只是觉得她看着我的时候,一切都会很好;曾经被天命、被他人伤害的那么深,可当龙儿眼中只我一人时,便觉得之前所有的伤害、刁难我都可以不那么在乎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辜负我家女儿。”夙三娘受了他的礼“听闻那个二等宫女也收到了斜月的络子,还有那条青蛇,所有进入幽冥的凭证皆是龙儿的灵力所凝结,龙儿被害的有多苦……那个火神曾被宫女从背后捅死,那条蛇也是暗夺你新娘,这般行径等同‘当众’从后背捅了你一刀,你还这么宽仁?润玉,她是伤害龙儿、杀害先主的罪魁元凶之一,我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助她,是何道理?只是因为你那个自大狂妄弟弟帮你炼化了穷奇?”
润玉垂眸。
“不是你的默许与纵容,火神不会复活,他不复活,宫女哪会叛你?你又何需修炼所谓禁术?”夙三娘质问“我那个傻闺女现在是顾及你的颜面,不想让人说你不念旧情,才容公子翀只对她做了些小动作,你以为那些针扎水烫的小把戏能解我心头之恨?她体恤你,你怎就不能体恤她?那个宫女已经不是上神,命格全无,天界的神籍上也没了她的存在,你不是要忘记旧爱吗?就是这般拖泥带水?我可记得你对卞城王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八个字对自己就不合适了?”
“先诛心,再诛身。”润玉话出口时自己也有些意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是拖延还是这便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夙三娘哼笑“好,既然女婿你如此说,老身就姑且相信你一回,先诛心、再诛身!”拂袖而去。
润玉感觉到了袖风拂动的劲力:自己这位岳母,真让自己也是无计可施,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是龙儿的娘呢……
转头,看向天际,看见一弯弯的彩虹桥挂在了宫阙上,泰安离宫天区的宫阙都悬挂在空中,每座宫阙中都由虹桥相连。
他曾想为一个人用水雾搭起虹桥,让她不要忘了回家的路,不要虹桥的尽头有默默守护的……
“爹爹。”
有个声音从虹桥上传来。
不一会儿,团团骑着魇兽就从上层虹桥朝他飞奔而来。
魇兽驮着团团停在他的面前,团团跳下魇兽的背脊“爹爹,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们好找,我们要去游湖的你忘记了吗?娘亲说了她现在要处理政事,让团团好好陪爹爹游玩,等她忙好就也会来陪爹爹。”朝他跑来。
润玉望着可爱的团团:用水雾架起的虹桥若看的人从未将璇玑宫当家,再美的虹桥也引不回,自己曾经默默守候、付出半条命却依然被漠视,而今她为了自己一意孤行,宁可辛苦周旋也不愿让他难受半分,他被她呵护、牵挂……
笑看与她十分相似的团团跑来,牵住他的手,爹爹爹爹的甜甜唤着,润玉不自觉的露齿笑出:是啊,婚书上的名字都消失了,自己心里的影子该清了,今后他会一门心思护着她,不让她在脸上笑着心里哭,龙儿,她究竟会如何我不会过多干涉,就这次,算是为了棠樾,去了幽冥之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理会,三娘要如何都随她。
跟着团团的栖霞也到了“陛下。”
润玉弯腰抱起团团,银袍转动,划出弧度“栖霞,让破军来见我。”
栖霞得令,转身离开。
润玉对团团喜笑颜开“好,我们先去玩,等你娘亲来。”
……
三娘走离。
但很快就有人来到她跟前,密言了一些事。
夙三娘大怒“怎么会丢了?这么多年都没丢过,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来人躬身垂眸“我们已经派人去寻,只是此事是否要禀告主上?”
“不必,血食的事她从来不管,去查查看,是不是天界启族之人所为。”夙三娘想起天界这次来了不少人,说不定就会有启族的后人,不过就算是启族后人,也不可能清楚血食所在“还有,此事定有内贼,这点也不能放过,血食对我和主上恨之入骨,兴许姬少卿要用她做些什么。”
“属下明白了。”来人抱拳。
夙三娘眯起眼:少卿,为了拆散她与天帝,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还想到了血食“轻客何在。”
有人来到她面前“属下在。”
“启族之人有何动静?”夙三娘查到在这次天界随行人中有启族后嗣,她多年来一直盯着启族几大枝系的后嗣,这次来的人是落在长洲的一支。
“尚未有任何动静。”轻客答之“长老是怀疑,内贼与他们勾连?”
“不得不防,盯紧了,不怕他们没有马脚露出。”夙三娘想到此,也不急于一时找到血食了,利用他们就让血食觉得有希望一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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