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洛素拉开店门透透风的功夫，姜老爷子和姜叔叔就钻了进来。
    “小老板，昨天和你说的事, 考虑得怎么样？”
    姜元坐在方桌前, 看着小老板, 一脸期待。
    姜铸颜瞥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啧，换做是个美女用这种眼神看着还比较美, 自己傻儿子这一脸期待的表情，实在是没眼看，辣眼睛！
    昨晚那一桌子的大菜, 都靠洛素一个人忙活，今早起床略微的有些疲惫，早餐便偷了懒, 没有做太过于费时费工的。
    白粥于锅中翻滚着热浪，无需任何点缀，米香袭人。
    蒸锅之上, 热气氤氲, 今日蒸的这是什么？
    是蒸饺？是烧麦？还是小包子？
    洛素手中正拌着早餐的凉菜, 懒得去做什么新花样，一个是蒜茄子, 一个是凉拌的苦苣, 都是十分家常的凉菜。
    蒜茄子是早前就腌好的, 算了算时间, 今早摆出来, 恰恰是味道最好的时候。
    苦苣做起来简单, 自己只需要稍微调味, 就可以直接上桌。
    “姜叔，我还得考虑考虑，您说的比赛，是在申城还是京城办？”
    洛素把手中的菜拌好，才回了姜元一句。
    昨日才知道，那个在博客上疯狂安利自家小店的杂志主编，居然是最近时常和姜爷爷一起来吃饭的三儿子。
    当时姜元正在埋头苦吃，跟他们这些小辈抢菜抢得不亦乐乎，抢到手之后还得意洋洋地显摆一番，活脱脱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就这？
    第一美食主编？业界大拿？
    若不是所有信息都对上了号，再加上姜爷爷也承认，何雨欣等人都不敢置信。
    洛素和杜若也有些意外，洛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杜若则是知道，但并不清楚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说起来，姜元还不是主编的时候，曾经来参加过飘香楼的十周年宴，当时的美食界大咖汇聚，纪念照片现在还贴在飘香楼的大厅里，可来来往往，又有几个人看过？再者说了，那照片都是数年之前的了，就算是认识的人，许久没见，也可能是认不出来的。
    对于素素意外受到了姜元主编赏识的这件事，杜若自然是无比高兴的。
    飘香楼二十周年就快到来，为了重振声名，现在与这位姜元主编打好关系，日后对于自家也是有好处的。
    毕竟当年飘香楼刚登上《知味》杂志，就差点被本地媒体吹上天了。
    二十周年若是能再登上一次，她不敢奢求专栏专刊，但要是又一篇姜元亲自主笔的文章，飘香楼所面临过的危局与流言便迎刃而解，在海城的地位就依然无人可以撼动，父亲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还没等杜若主动拉关系，姜元知道她的杜十里的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开始毒舌地吐槽，就差点骂离开你爹飘香楼一无是处了。
    对此，杜若只能闷头倾听，诚恳接纳所有意见，虽然其中有着种种原因，但他说的都对。
    姜元对素素提及的好妈妈牌鸡精赞助举办的“华国青年厨师大赛”，杜若刚好从大师兄的口中听过。
    当时大师兄还在慨叹，他们这些师兄弟，一个个年岁都大，哪个也算不上是青年，手下的小崽子们更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让他们以飘香楼的名字报名，反倒是堕了名头。若是素素肯去，拿冠军不敢说，但进入八强，总该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素素向来是一心厨艺，对于这些外物或者是外来的声誉并不怎么看重，况且那比赛不是在京城，就是在申城，离海城都不算是近，一去多少天又不知道。
    这个比赛还在筹备，但已经放出了风声出来，厨师论坛里也有人讨论，因此如大师兄这般消息灵通的，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姜元自从确认洛素是杜十里的弟子之后，又亲自尝过她的手艺，如今巴不得小老板赶快报名参赛。他这次来海城，除了找老爷子这件私事之外，就是整个东三省连带海城，需要拉拔几个年轻厨师出来，老友无比郑重地托付他，姜元自然是放在心上了。
    正常来说，以姜元在美食界之中的地位，他是要坐在最后的全国决赛现场，当评委的，单单一个选拔就让他过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杀鸡焉用牛刀乎？
    不过姜元确实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老友说着让自己寻摸寻摸人，实际上肯定派了专业人士来找人，自己则是顺口拜托，有则更好，权当惊喜了。
    端午连着在海城这待了一周的时间，自己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如果小老板参赛，自己便忽悠老友直接在海城开设分赛区，自己借着机会当评委，负责东三省及海城的厨师比拼，又能在小老板这多蹭吃蹭喝一阵子了。
    昨晚回酒店之后姜元直接给老友打了电话，问了问那头的比赛筹备情况，老友懒得解释，说是已经基本筹备好，现在已经开始网上报名了，直接甩给他一个官网链接，等姜元帮忙，花都谢了。
    因此现在姜元可是做足了准备，来劝小老板参赛的。
    “网上报名，以组织或所属餐厅参赛，就近选择比赛地点，半决赛和全国总决赛是在京城。现在刚开始的初赛复赛，都是就近，海城就是初赛和复赛的赛区，暂时不用跑大老远。”
    姜元把他在网站上看到的消息都一一告诉小老板，“小老板，虽然咱们厨艺够好，但也得认识天下英杰不是？闭门造车可不行，咱们不能当井底之蛙啊！”
    洛素瞥了他一眼，激将法对她没有用，她自己只是比较懒罢了。
    “而且比赛的奖励也很丰厚！”
    “哦？”说到这，洛素突然来了兴趣。
    “每晋级一次都有奖金，冠军一百万，亚军季军也有几十万，其余八强十六强人人有份。”
    “还有就是几个节目和采访，我们《知味》也会给前三名和人气选手做一个短访。”
    节目和采访洛素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奖金，确实是有点诱人啊。
    她很穷，她真的很穷。
    外人见着小店客满，日进斗金。
    可实际上，开店初期，洛素在收拾完之后，买完食材，兜里就剩下不到一万块钱。
    食材她不说是用顶好的，但肯定是能力范围内，小店价格范围内用的最好的，还有飘香楼的原有供应商，虽然她小店定的货量小，但还是要按照规矩来，先付钱，后到货。
    好在是店面是自己的不用花钱，盈亏自负，开店如今不到一个月，刨去所有成本，自己也是月薪小几万的人了。
    手里才攒下小五位数的钱，以洛素一向大手大脚的作风，已经控制不住地想要装修一下了。
    不过看了看自己想要的风格与木料价格之后，她火速冷静下来。
    爷爷留下来的桌子椅子都挺好的，结实抗用，就将就着用吧。
    本来打算等攒够钱了，再慢慢淘换。
    不过现在姜叔叔说那个比赛还有奖金，虽然自己不敢说进前三名，但八强十六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去凑个热闹，见识见识同龄厨师，好像也不错的亚子。
    “那麻烦姜叔把网站发给我，等一会儿歇业我再去看看。”见小老板似乎已经被说动了，姜元马上就把链接和自己知道的讯息发了过去。
    “你没事儿再看，不着急，今早吃什么？”姜元鼻子轻嗅，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澄沙包，三丁包子配白粥，茶叶蛋还有两样咸菜。”洛素搅动着白粥。
    “没肉啊？”姜元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今天的早餐，好普通。
    没有肉，蓝瘦，香菇。
    听见姜元的抱怨，洛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叔叔来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本来只是一个微胖的胖子，现在已经有点向着一个圆润的胖子方向发展了。
    感受到洛素的目光，瞅了瞅自己的肚皮，姜元不自觉地侧过身，看向老爷子。
    他还没开口，老爷子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睛如同扫描仪一般上下一打量，“老三，你这胖了能有七八斤了吧，该减肥了。”
    姜元有心想要反驳，他都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同龄人里自己都算是保养好的了，这么大人了还减什么肥呀！可看着自家老爷子，年近耄耋之年，可看着就跟七十岁差不多，身子骨响当当的好，腰杆子笔直。
    自己一系列反驳的话语，对于自家老爷子是一点用没有。
    早餐的营业时间还没到，大门敞开着，坐在店里怕到不好，两人便去了小院子里带着，院子里原本还有几块开垦出来的地，曾经爷爷还种了点菜，不过如今已经荒废掉了。
    洛素拾辍院子的时候，买来了石砖铺平地面，石桌子石头椅子，还挂了个秋千，自己没事儿悠哉悠哉，喝个茶，在院子里吹吹风小日子过得挺好。
    老爷子坐在小马扎上，他嫌弃石头椅子太凉了，姜元则是去玩起了秋千，昨个晚上小丫头们玩的不亦乐乎，他其实......也挺想玩的，只是拉不下老脸，装作感兴趣的样子走到旁边讨论这秋千是怎么做的。
    “爸，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大哥不来找你，反倒把我好一顿骂，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您来海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啊！”姜元摸着秋千的链条，半是认真半是抱怨地说着。
    姜铸颜正喝着茶，倒不是什么好茶，是月月送给洛素的，她是川蜀峨眉人，茉莉花茶与峨眉雪芽家里都有亲戚送了不少，本来是带给室友的，结果没有一个人喝，全都打包拿给了洛素。
    “你爹我干点什么还得跟你报告啊，我这次，主要是想来看看吴阿婆，我都这把年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土了，常住京城，腿脚不便，能出远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姜铸颜叹了口气。
    “诶呀爸啊，您这是说什么呢，呸呸呸，您现在这看着人家都以为六七十岁呢，咱们家可是要五世同堂，千万别说这些话。”一听老爷子说到死亡的话题，姜元顿时不乐意了。
    “再说了，您来看吴阿婆就来呗，叫上我一块陪您，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怪吓人的。”知道自家老爷子来海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姜元吊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怪他多想，委实是......他亲哥们，从小玩儿到大的大院哥们，前两天，家里被人找上门去了，说是自家哥们那老爹当年在下乡的时候留的遗腹子，如今那遗腹子带着孙子一块找上门来了，那家伙，简直是鸡飞狗跳。自家这哥们如今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自己孙子都要出生了，临到这把年纪，多了个亲兄弟，要不要人老命了。
    当年老爷子就是在海城村里下乡，姜元这么多年碰上的事可不少，再加上身边有例子，虽然对他爹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姜铸颜看了小儿子一眼，“你一天天这个会那个事儿的，我哪敢劳烦你啊，再说了，你们认得吴阿婆，吴阿婆认得你们吗？跟我去凑什么热闹！”
    吴阿婆是姜铸颜当年下乡的时候，寄住的人家。
    阿婆比他母亲小上几岁，但儿子却同他一般大，当年为了喂饱这两个壮小伙子的胃口，吴阿婆可是费劲了心思。
    吴阿婆没有名字，吴是夫姓，出嫁前，她在家叫做大丫，出嫁后，就是吴家的，等老了，就是吴家阿婆。
    当年因为自己的身份有些忌讳，村里的同龄人不和知青来往，知青点的那些人又不和他来往，在乡下数年，留有感情的也只有吴阿婆和她的儿子吴用。阿婆非母却似母，吴用生日也比他小，长得也比姜铸颜矮小，可处处都像兄长一般照顾他。
    吴用这个姓名，是他那个早逝的父亲取得。据说是爱极了《水浒传》中的军师吴用，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如此聪慧。
    可恰恰相反，在村里人看来，吴用踏实肯干，性格憨厚，不善言辞，虽然不能说是无用之人，但到底和聪慧是搭不上边子。
    不过姜铸颜却觉得，吴用是个大智如愚的人。
    而这样的人，只要踏实肯干，无论在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
    那几年，若是没了吴阿婆和吴用，他真不知道挨不挨得下去。
    后来回城之后，形势还不明朗，自己也只敢偷摸寄一些腊肉吃的用的之类的给吴家，也留了地址电话，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过来。
    可后来那么多年，每到过年之前，吴用打个电话，问清楚地址变没变，没变就寄过来一大堆的东西，木耳，山货，等等，都是些乡下容易找城里却不好寻摸的好东西。
    姜铸颜也回去过几次，带了一堆能用得上的东西，他在京大做老师，爱人同样，自家的家境又在那，想要拉拔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不过吴阿婆拒绝了，吴用也拒绝了，“小姜，阿婆知道你是好孩子，有孝心，可阿婆在这吴家村待了一辈子了，去了京城，再好也不是我家啊！”
    “哥，我爹是农民，我娘是农民，我长这么大，也是个农民，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我娘不可能走，我更不可能走，我娘只得我一个儿子，没了我，她怎么办。什么人什么命，我陪着老娘种种地，挺好。”
    后来吴用结婚生孩子，姜铸颜想办法弄了一堆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回去，大人孩子都能吃。
    当时吴用还特意打了个电话道谢，孩子早产，出生三斤，鬼门关上走一遭，孩子娘也是，村里懂点医的接生婆子说是不行了，抱去卫生院看，也不大好，村人都说孩子养不大，吴用偏偏不信那个劲，吴阿婆也不信。
    精米熬出的米油，一汤匙把那么一点点的喂，吴阿婆日夜守着儿媳和孙子，穷尽一切，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让他给养活了，养好了。
    等到姜铸颜这边的麦乳精等物寄了过去，更是解了燃眉之急，有这个营养物，孩子大人的营养都够了。
    可惜后来，孩子长大了，吴阿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早早走了。姜铸颜接到电报，回了吴家村奔丧。
    葬礼过后，吴用对他说：“哥，我想去南方看看。”
    姜铸颜一愣，他说：“好。”
    除了留下自己回城的路费，剩下的钱一股脑都给了吴用。
    后来，每年过年，没有了乡下的山货，妻子儿女看着深城寄过来的喇叭裤，小青蛙玩具欣喜而无奈。
    再后来，搬了一次家，又送了消息发往深城，可这次之后，再无回声。
    这么多年，姜铸颜隔三差五来海城给吴阿婆扫墓，可回了吴家村，也始终没有吴用的消息。
    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这位弟弟，过的好一点。
    这次过来，同样是为了扫墓，以及打听吴用的消息。
    可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没有消息。
    吴用和他一家人，仿佛失踪了一般，老家的族亲们也不知道消息。
    听着老爷子诉说过往，姜元心中叹了口气，人老了就爱回忆从前，惦记以前的人和事儿。
    “吃饭了。”眼看着到了时间，洛素去门口写了菜单，江磊和孙云奇也来上班了，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姜铸颜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早餐已经端上了桌。
    两笼屉的包子，澄沙包与三丁包，白嫩嫩的包子，看起来圆润可爱极了。
    澄沙包不似普通的豆沙包，制作工序及其复杂，豆蓉先煮再滤，豆皮与豆蓉完全分离，加入白糖桂花与猪油炒制，既不能过于干巴，也不能过稀，否则就做不成馅料了。
    姜铸颜咬上一口，热腾腾的澄沙包，软乎极了，馅料是无比清甜的澄沙，红豆沙绵甜，又带着桂花的香气，甜丝丝的，直到人的心底。
    三丁包的工艺同样不容小觑，馅料丰足，猪肉，鸡肉，笋干，三鲜一体，乃是苏杭的名点。
    姜元一口咬下，白面包子软而带着些微的韧性，发过面更有嚼劲。
    三丁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小脑袋，鸡丁大，肉丁中，笋丁小，大小比例各有不同，颗粒分明。
    连皮带馅地咬上一口，面皮吸足了馅料的汤汁，鸡肉肥嫩，猪肉油香，笋丁脆嫩，咸鲜中带着清甜，鲜笋清脆，吃起来咯吱咯吱，一个三丁包，有软有硬，清淡滋补，好吃极了！
    凉拌的苦苣一朵朵，白绿交织，棕黑色的凉拌汁调味之后，更添一份清香。
    苦苣本身是略微带苦的，可被这特制的酱汁调过之后，入口酸甜，似乎加入了山葵泥，带着些微辣味儿，本身的苦味并不明显，甚至更带着一丝本味的回甜，清爽无比。
    白色瓷盘里是两只小蒜茄子，没有削皮，没有切碎或是撕成条状。
    黑光油亮的蒜茄子，姜铸颜一筷子插入其中，细密的蒜碎，香菜终于暴露在视线中。
    沿着纹路用筷子轻轻一带，撕成一小条蒜茄子，送入口中，清清凉凉，咸鲜带着蒜香，好生下饭！
    吃了一口蒜茄子，姜铸颜连喝了两大口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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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点晚，依旧是双更合一~
    今天晚上叫外卖吃了鸭脖，拉肚子了tat
    咳咳，右上角作者专栏，你懂得。感谢在20200719 23:10:59~20200720 23:2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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