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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自从知道王永年的性向后,程以贵狠狠恶补了一回有关断袖余桃的知识,看男人的眼神极为诡异。
    男人好看的眉梢微挑,眼睑下的卧蚕处点了颗细小的黑痣,一笑妩媚至极。
    程以贵和梁杭云不适应的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只听男人露出一抹职业性的微笑,双目如潭半笑半叹:“走科举好,走科举好哇。”
    随后又扬起脑袋去看天上的白云,一头长至脚踝的黑发微微拖地,男人笑得很轻松:“小书生倒和我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两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和他说上几句话?”
    程以贵刚想摇头,男人漫步走上前,补了一句:“二位若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行。”
    程、梁二人面面相觑,梁杭云沉思片刻,打量了一眼男人一身垮垮的红袍,男人很聪明,长手一掀,直接将腰间的红腰带给扯了开来。
    “两位放心,我是下九流的人,身上只有胭脂水粉,那些伤人的利器从来不碰的,客人会嫌弃。”
    初秋的天气,男人竟只拿了一件单薄的红袍披着,里边空无一物。
    程以贵见状松了口气,这才答应带男人去见盛言楚。
    第83章 【一更】 二十七岁的月惊……
    “静绥有跟楚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程春娘猛然一顿:“那人在哪?”
    “在……”盛言楚不知怎么说好, 含糊道:“娘,你就说你有没有弟弟?”
    “你外祖母就我跟你舅舅两个孩子,你娘我是最小的, 哪来什么弟弟?”
    程春娘觉得儿子在说笑, 剥了颗刚煮好的茶叶蛋给盛言楚,眯眼道:“你莫不是看走眼了吧, 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 快进去擦擦换身干衣裳,可别着凉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概是被去年那场大雪给吓到了,接近年关老百姓纷纷做起囤粮囤菜囤菜的事。
    程春娘随大流,发动铺子里的人都去医馆排队才买来十来包御寒的中药, 能不能熬过冬天不说, 只那高昂的价格就惊得程春娘下巴都掉了下来,所以现在是能不吃药就别吃药, 药跟白银一样稀有, 谁家吃得起?
    盛言楚听话的去后院换了衣裳,袖子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嘴里含着一个茶叶蛋, 边嚼边问:“娘, 要不你问问舅舅?”
    他怀疑他娘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程春娘正在后院将晒干的大头菜往坛子里装,听到这话, 佯嗔道:“你娘记性好着呢,真要丢了孩子你娘会一点都不知情?又不是丢小猫小狗。”
    说着还逗逗旁边啃骨头的盛小黑:“是不是呀小黑?”
    盛小黑蓦然抬头朝程春娘汪汪两声,盛言楚快速的将腰带系好,蹲下身摸摸盛小黑油光锃亮的狗脑袋,不明所以道:“娘, 你是没见过那人,简直了,跟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若不是他年轻,我还以为他是我爹呢!”
    “你爹?”程春娘想起成亲七年后再见盛元德的场景,轻飘飘的嘁了一声:“老天爷怜惜我,大抵是看在你那个爹没抱过你也没喂养过你,所以你长得和他还真没哪地方相似。”
    微微侧过头,程春娘睨了眼儿子。
    眨眼的功夫,从前那个在她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得比她还要高,模样清美新颖,和大哥还有侄子魁梧的身姿的确有所不同,但细瞧眉眼,儿子和她娘有几分像。
    眼睫翘而卷,眸子清澈明亮,皮肤比她一个女人还要白,此等风姿特秀的孩子若是生在贵人家,尚公主或是娶高妇女都要得,可惜命不好投身到了她肚子里。
    程春娘打量盛言楚的时候,盛言楚也在回味他娘的话,盛元德没发胖之前并不丑,和巴柳子有的一拼,反正是他娘喜欢的硬汉形,可惜后来流连花丛将身子整垮了,说起来他跟他爹确实不太像,唯一遗传到盛家基因的大概就是身高了吧?
    十岁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是老盛家长得最矮的人,过了十岁大关后,他就跟春田里的草一样,发了疯的往上长。
    才一年而已,他如今长得比他娘还要高一些,这几个月总是会做飞翔或是从高空坠落的梦,按老一辈的话说,他还要继续长。
    见儿子沉浸在疑惑中,程春娘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若想弄明白这个,不如直接去问那人呗?或是请他来铺子也成,娘也想好好的看看这个跟我儿子长相俏似的人,指不定是娘的另外一个儿子呢!”
    昨儿程春娘搜罗了一堆冬节里能用得到的东西,趁着城中来了一行去西北的商队,程春娘便掏银子让商队将衣裳和吃食送去给巴柳子,干完这桩事,程春娘心情好得跟三月天似的,竟也学会了在闲暇之余和盛言楚开玩笑。
    盛言楚被他娘的豪言壮语惊得瞪大眼,灌了口茶将挂在嗓子眼的茶叶蛋吞下去后,忍不住笑道:“我只想要弟弟妹妹,哥哥就算了。”
    那男人若是他哥哥,那他跟王永年又是什么关系?
    想想就别扭。
    “去你的,什么弟弟妹妹!”程春娘拿干巴巴的菜梆子打盛言楚的胳膊,气笑道,“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
    盛言楚跳起来躲,难为了盛小黑这个狗勾夹在中间不知道帮谁好。
    母子俩正闹得,忽然后院布帘处传来‘砰’的一声响,程春娘闻声望去,高举菜梆子的手蓦然僵在半空。
    太像了……
    程春娘看看门口不小心踢倒木桶的男人,再看看抱着盛小黑闪到一边的儿子,恍惚之间,程春娘似乎在黄泉尽头看到了两个儿子,一大一小。
    视线往下移,待看到男人敞开的雪白胸膛,程春娘眼睫颤颤,不自在的挪开目光。
    盛言楚比程春娘还不淡定,他脑子里现在就一个问题,这男人找上门是为了替王永年报仇的吗?
    门口男人身段颀长,愣生生将后边跟过来的程以贵和梁杭云挡在外边进不来。
    “谈谈?”
    男人宛若神邸般降临,一身拖地的红衣和眼前这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的突然到来,瞬间在锅子铺掀起一阵热议。
    “这人谁呀?比小娘子还俊!”
    “你不觉得他和盛秀才长得像吗?”
    “像吗?我觉得不像啊,这男人明显比盛秀才有风情!”
    “闭嘴吧你,小心盛秀才听到你这脏言秽语赶你出去!”
    “嘿嘿……”
    ……
    盛言楚这会子没功夫理会外头那帮看热闹的人,男人体力不及盛言楚好,一路从王家跑到码头,累得扶在门框边喘气,纵是这样狼狈的模样,却也有一番俏若徐公的艳丽。
    盛言楚只觉天旋地转,此刻脑子糊得跟米浆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男人一步一步的往他面前走,盛言楚心哽了一下,下意识的道:“我跟王永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上辈子见过太多男人或者女人为了爱情,疯狂到不去找出轨对象出气反倒拿刀砍杀情人的新闻,这男人不会是来报复他的吧?
    程春娘想像平时一样护着儿子,可看到男人那张脸,程春娘吞吞口水。
    “你是谁,找我家楚儿做什么?”
    男人瞥了眼程春娘,笑得灿若星辰:“姑娘莫怕,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罢了。”
    “姑娘??”盛言楚眼珠子差点跑出眼眶。
    刚把闹事的人赶走锁好后院门的程以贵和梁杭云均倒吸一口凉气,看男人就跟见了精怪一样瞠目,不愧是服侍人的小馆,嘴就是甜啊……
    程春娘抓住身边的柱子才稳住心神,自从生了儿子后,快有十来年没人这么喊她了吧?
    将随风吹起的鬓边发撩到脑后,程春娘轻咳了一声,结巴道:“那什么…咳,楚儿,你们聊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程春娘直觉这个贸然闯进门的男人不是坏人。
    男人挑眉看向盛言楚,脚下的盛小黑憨头憨脑的要跑过去,被盛言楚一巴掌拍得不敢动弹。
    “聊就聊!”盛言楚绷着脸,他才不怕呢,他又没有勾搭王永年,凭什么要在这男人面前矮一截?
    两人见了小屋后,程春娘一把就蹲在门口偷听的程以贵揪到一旁。
    “这人是谁?瞧着打扮不像个正经人!”
    对男人的好感归好感,来历还是要寻摸清楚。
    程以贵嘿嘿笑:“姑姑,这人你绝对想不到他是做什么的。”
    程春娘心头一紧:“做什么的?”
    程以贵不好意思大白天的说这个 ,尤其还是跟长辈,便拉着梁杭云过来说,梁杭云被程春娘冷冷的眼神盯看得心头发慌,想都没想就道:“是静绥兔儿馆的兔儿爷,做什么的我不知情,只知道他是书院王永年王童生多年的相好之人。”
    “他是相公?!”程春娘的脸顿时一黑。
    扮演女.优伶的男人在嘉和朝极为吃香,除了反串,这些男人还会上门提供特殊生意,和兔儿馆的男人一样在民间统称为相公,按嘉和朝三教九流的排序,男妓排在末尾。
    充当男妓的大多是容色娇媚的男人,这些男人除了霸占有权势的女人外,还会勾着其他男人魂不守舍,在家抹泪的妻室便给这等以男色侍人的后代起了一大串难听的称呼,什么兔崽子兔羔子兔蛋子这些骂人的话先前都是从兔儿爷身上传开的。
    搁在几年前,程春娘定要冲进去将男人给赶出来,当年她男人七年不回家不正是被这群以色侍人的下九流之人给教坏了吗?
    程春娘气得手发抖,想进去骂人却又碍于此时是在铺子,她跟盛元德的事城中很多人并不知情,若是闹开不好看。
    “姑姑冷静点。”程以贵很快回过神,要问他姑姑最恨的是什么,当属妓人!
    程春娘瞪着眼睛,怒斥道:“楚儿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搅合到一块去了?”
    程以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王永年对盛言楚的龌龊心思说了出来,不说还好,一说程春娘立马跑到厨灶拿起一把菜刀。
    “姑姑!”程以贵冲过来抱住程春娘,“姑姑你这是干什么!不可以冲动啊!”
    梁杭云脸色一白,吃出吃奶的劲将程春娘手中的刀夺过来,程春娘呼吸急促,忿忿破口大骂:“腌脏的崽子,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不成?有妻有子的招惹我儿做什么!我就问问他要脸不要脸!”
    “他要脸就不会找上楚哥儿!”
    程以贵像根墙头草一样,听程春娘几句话瞬间就带歪了情绪,学着程春娘骂道:“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上对不起爹娘,下对不起妻儿,如今有了知己还来挑拨小秀才,怕是脸皮厚得针都戳不破!”
    姑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王永年骂了个底朝天,好在梁杭云尚且有理智,拼死摁着后院的门才没让外边的食客进来看热闹。
    院子里谩骂声和劝解声声声入耳,屋内盘腿而过的盛言楚听得面红耳赤,倒是对面的男人很淡定。
    第二次见,盛言楚依旧不看正视男人的眼睛,太辣眼了,他一贯走得是温文尔雅的书生路子,像男人这般不伦不类打扮的少有。
    男人长手拢了拢胸前红衫,遮挡住白皙的皮肉后,盛言楚这才看过来,手中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咬着腮帮子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说过了,我跟王永年没什么关系,他在书院是时常跟我套近乎,但我几乎都没搭理他,便是和他说话也是拘着礼没越过线……”
    男人静静听着,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盛言楚边说边观摩男人的表情,见男人在笑,盛言楚微微愣神,不假思索的问:“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王永年?”
    闻听此言,男人搭在膝盖上的玉手动了动,轻微的动作泄露了男人心底的不安和局促。
    可见识过光怪陆离之人的男人只慌了一刹就稳住了心绪,笑了笑道:“永年时常跟我说静绥书院有一个书生生得聪慧可人,他见一面便心魂荡漾,我就问他可敢将心事说给那书生听,他说不敢,唯恐玷污了神明。”
    举杯喝茶的盛言楚险些一口水喷出来,他是不是要谢谢王永年对他手下留情了?
    男人是笑着说的,如清泉般的眼眸却微微泛红,盛言楚见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若面前是女子,他自当要劝这女子离开王永年这个渣男。
    可对象换成男人后,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王永年能不能人事好像都不重要。
    “那什么……”盛言楚到处找话题,“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呢?”
    刨除男人和王永年的弯弯绕绕,盛言楚更想理清的是他跟男人为什么会长得如此相像。
    “月惊鸿。”男人一脸柔和,口气软绵:“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