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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最容易改变人生的地方,尤其在这样一个不够和谐的年代。
先说说它的模样吧,唉,它哪里还有模样?它完全就是一个粪坑!为了等待车票和从来不按车票上的时间随时可能发出的列车,所有人都守在站台上,吃、喝、拉、住、哭、笑、争、吵、抢、骗、偷、打、走路、喊叫、流汗、生病、死亡,都在这个地方,为了不做顺民,老百姓逃得真诚而彻底,他们完全靠两条腿逃过日军的侵略,除了命什么都丢下了,沿车站数十里,随处都可以见到丢下的箱笼行李,渠县的民众开始还十分镇静,可大批的难民源源不断的到来终于使他们也开始恐慌,每天都有流言随着新到达的难民产生,很快车站就进入了无政府状态,渠贵线本身的下级职员家眷都逃不动,更别提难民们。
每一列火车上,人都像网篮包裹似的挂在车厢和车头的四面八方。火车经过站即使停下来了,体力稍差点的妇孺便是打冲锋也涌不到火车上。再过得两个星期更是进入了军事状态,车辆都归了军队和机关。这时除了更多、更多、更多的金钱外,别无他路。沿路传遍了“敲竹杠”与“被敲竹杠”、“贪污”与“被贪污”的骂声。但谁也没有工夫去分析它。说的人不过是出出气,听的人甚至还学了乖去找“被贪污”!那时除了钱可以保命外,就是枪,因此两者也无所不用其极。人格道德连把泥土都不值!
火车在过桥时,难民堆在桥上想爬车,但车上已爬得无法再爬。也不知是汉奸的捣鬼,还是军队的误会。枪声一响,司机和车上的人要逃命,而桥上的人也想逃命。两者相持,火车从人头上开过,鲜血染红了河水!有些从桥上跳河逃命的人也永远留在水中。但就是这带人血的车轮上,在它们的中间仍旧沿途增加着难民,车顶和车头上仍旧沿途在挤不胜挤中增加逃难的人们。只要能把身子爬上火车,其余的都不要了,只要“我”能爬上火车,孩子、妻子、丈夫、父母也可以不要的了。无论如何他们是从车站上了火车,不怕走出车站去再成问题,反正我已多走了一步!
好容易等到火车开了,只要开出去二里路不再倒回来,就算是开了。然而这车经常是开出去又开回来,开回来又开出去。“为什么?”“不知道!”日子一久,满站上的人都是熟面孔。交了朋友的,作了生意的,恋爱了的,结婚了的都有;另一方面是:病了的,死了的,失踪的,做生意赔了本自杀的,赌输了投河的也有。头一两天死了人,人们还叹息,还愤怒,死者也还有把纸烧给他,有个棺材给他装,只是越到后来人们的心情与事实就越趋于麻木。
随便在车站上拦住一个人,他都可以讲出许多叫你瞠目结舌的故事,约翰不仅听到,还天天看到,他亲眼看见当地的老百姓一天清早杀猪。人们听到猪一吼叫就到处寻找,一下子就把杀猪者的家围起来了。猪头一落地就有两只手揪了两只猪耳朵。好吧!老板把猪头对半一劈,你抓的那半儿算你的,他抓的那半儿算他的。价钱没有争,只要有肉吃就行!猪肚子一破开,情势更严重了,几只手抓住猪肝,几只手抓住猪肚,几只手抓板油,肉上抓的手更多,因为它面积大。老板沿着每只手旁边,把东西一一割下来,谁抓的就卖给谁,回站的路上,提着肉的嘻嘻哈哈,没提到肉的叹运气不好。
站长每天都在焦虑如何把这些瘟神送走,居然还没卸任逃亡。巴尔扎克没来这里搜集素材写《人间喜剧》真是个悲剧!约翰的胶卷用掉一半的时候,裴洛已经坐立不安,日本人在沿海登陆了吗?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之内?萧从云是东都战区司令,岂不是要枕戈待旦?虽说这些难民口中的登陆地点距离东都还是颇有点距离的,毕竟就属于东都战区,况且日本人一向准备充分了才会行动,东都未必不会气氛紧张,草木皆兵。她胡思乱想,甚至想到他会受伤,面目不清,血肉模糊的倒毙战场,顿时忧心忡忡起来。当初她劝说杜若梅时说萧从雨是萧从风的弟弟必定逢凶化吉,大获全胜的话此刻绝没法用来安慰自己,可见一个人一旦动了感情必定智商下降,而想象力却大增。
约翰本想等到自己把胶卷用完再走,可是某天他起床的时候忽然发现房东正在他的窗户外面卖票!这就是他到此地的时间越长围观他的人反而越多的缘故,这偏僻的小站原本极少有外国人出现,房东以为奇货可居,便拿他卖票做参观的生意,所以他洗脸、穿衣、吃饭皆有人细细的观看,还指指点点,他一直当自己是物以稀为贵的洋葱,如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他想愤怒,却又愤怒不起来,那么多人的死活尚且看得麻木,围观又算得什么?由此他知道中国人的人生观里有一种叫做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两者绝不相干。明天不重要,今天如何打发才是眼前的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做炮灰!
他们立刻收拾了东西,这就回重庆。临走的时候,肮脏的站台边又多了一样新事物,大名鼎鼎的难民收容所,走投无路或者走不动的“祸水”们被圈进几十个帐篷组成的临时居所,几个仍有力气的难民在机关人员的监督下边拿着砖瓦修筑自己的“牢房”边发牢骚——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