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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两人都没用内力,单凭剑术过招,宴辞用的是木剑,阿罗用的是青睚,能把她逼到青睚出鞘用上剑气,实际上阿罗已然落了下乘。
    若单论招式,虽然宴辞的剑招走的也是只攻不守的快剑路子,又险又凶,却凶不过沈家的《易水诀》。两人之所以能打到这个地步,还是因为宴辞身法步法太过高明,常常攻其不备。若是他能调动内力,只怕还要更加厉害。
    “是一位朋友自创的身法,我又给改了改。”宴辞摸了摸鼻子,抱着手臂问:“用这套快剑,陪柠姑娘练练反应机变,可以胜任吧?”
    阿罗只当他不愿透露身法传承,不再追问。
    沈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剑招太过套路死板,宴辞这种变幻无常的攻击方式,确实极为合适。
    阿罗已从方才切磋中看出,他虽用不出剑气,但控剑的功力绝非寻常,□□沈柠不在话下,因此点头道谢:“那就有劳了。”转而嘱咐沈柠:“接下来你的对练就请宴公子帮忙,别仗着宴公子客气就偷懒,知道么。”
    “知道啦~”沈柠欢呼一声。
    宴辞年龄上也比她大许多,但大概是和他一起骗过人,又救过她,而且好好的无暇体等同全废,和她这个剑术废柴半斤八两,天然就是同盟。
    待阿罗交代两声走后,沈柠立刻拎着木剑跑过去,推了宴辞一下。“你也太厉害了吧?真没用过剑?”
    宴辞故意逗她:“我也是才会用剑啊,以前只帮朋友改过剑法,没怎么用剑对过阵,没想到这么简单。”
    沈柠心塞,要真是第一次用剑就能耍成这样,岂不是要超神?
    宴辞见她真的难过,软下声音:“柠姑娘,你别急,我刚才和你姑姑对招发现,你们沈家的剑术需要出剑迅捷、抱着必杀决心。你这么心软,肯定是两样皆无,才导致高妙的剑招使得破绽百出。我再把刚才那些身法完善完善,之后教给你,你靠着这套身法,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限制剑招威力。”
    “那身法真是你自己想的?不对,”沈柠方才也看到他的身法,十分高明,听他这样说一时又惊又喜,“我是说,你真的肯把这么精妙的身法要教给我吗?”
    “当然,这就算精妙吗?虽然我想出来的武功确实不错……”宴辞今日喝了酒,又和青睚剑打了一场,放开许多,托着下巴思考,故意逗沈柠着急。
    他从前其实很开朗,只是两年前遭逢变故,醒来后才性情大变。或许沈柠武功太低又很真诚,让人提不起戒心,宴辞和她相处时,或多或少会冒出些以前的习惯。
    沈柠眼巴巴等着他决断,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清澈,长长的睫毛让她专注看人时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还被下人精心挽了头发,不说话只默默等着宴辞。饶是宴辞自问从不在意美色,也不得不承认,自古死在美人计之下的人委实不冤。
    他甚至莫名想到,沈柠或许真的应该去加入鹧鸪天。
    她若修习阴阳道,哪个人敢说能招架得住?不出两年就可以呼风唤雨一统江湖了。
    自己不会无意中斩断了人家的光明前程吧……
    “当然,不过一门武学而已,悟出来就是给人练的。”
    “真的?”他这么坦然,沈柠若非亲眼见过,还当他要教的不是什么精妙武学,而是地摊上强身健体的九流招数了。
    “真的。”宴辞今夜好像特别容易笑:“不过我教你身法,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你说!我先听听。”沈柠太想提高剑术,想着只要不是太难,就答应下来。
    宴辞看住她的眼睛,认真道:“如果到了钧陵看过刀,确定你要找的人就是柳燕行,那我想让你别再惦记他了。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你这样的好姑娘,不应该再执着于一个人人唾弃的魔头。”
    他说得很轻、很慢,可语气很坚定。眼中有着沈柠看不懂的沉沉暗色。
    沈柠一怔,心底有些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随口乱说:“怎么是这个?一般不都得象征性提些什么日后不得用这套身法做违背道义之事的要求么,你就不怕我学会身法后武功大进,为恶武林啊?”
    宴辞等了她很久,大概是知道她不会答应,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没有逼迫,反而重新故作轻松地逗她道:“就算你学会,也不过是二流剑客,为恶武林?柠姑娘不必有此顾虑。”
    “哦,忘了还有我爹和沈楼两个剑圣在头顶压着。”沈柠瞬间认清了现实,松了口气,顺势不再提那个要求,索性逃避过去:“二流剑客也不错了,足够了。”
    “柠姑娘放心,我的武学我负责到底。”宴辞正色道:“若有朝一日你仗着身法为恶武林,用不着你爹和你哥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定亲自处置。”
    这句话语气平平,但沈柠却知他绝无虚言。
    虽然是在警告威胁,反而让沈柠安下心来。就好像在高考时,老师明明白白告诉你通过冲刺能考到哪个二本大学,以后毕业若不小心犯罪也会亲自逮捕,人生规划有保障监督一样。
    沈柠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资质问题一直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危险的武侠世界拿什么样的剧本、走什么样的剧情。今夜却有一个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绝不会任由她日后走上歪路,前路漫漫,忽然好似明朗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自第二日起,入夜就由宴辞陪沈柠对练。
    不得不说,比起阿罗,宴辞这个切磋对象好太多了。
    他的剑走的是灵动路子,不像阿罗用的沈家剑术,凶险万分、毫不容情,每次对练都会被剑鞘抽伤胳膊、背部、腿部。宴辞身法确实高明,总能及时收手,不仅很快便找到了沈柠的弱项,还能游刃有余地针对性训练。
    若说阿罗是初级教练,自身水平极高却偏偏说不出所以然来,宴辞就是金牌教练了,心中清楚沈柠这个学渣渣在何处,还能给她掰开揉碎细细讲解。
    最妙的是,在王家停留的第三天,宴辞真的如他所说将之前那套身法进行了完善简化,开始教授沈柠。据他自己说,这套身法是他和一位旧友共同创出,但为了配合剑法,也为了沈柠学起来容易,从中抽取五种步法简化改进后,整合而成,暂时还没有名字。
    简化成步法后好学得多,且仅有五种。沈柠粗粗练了两天,就掌握了其中一种,辅助出剑时身形灵活多了,顿时兴奋不已。
    “咱们得起个名字,万一日后我威震武林,总得像顾知寒那样,有几个能叫得出口的绝技吧。”
    宴辞说:“柠姑娘定就好,本就是为了给你提高剑术改进的步法。”
    “之前你和你朋友创的身法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能不能参考一下。”
    宴辞淡淡道:“都是十多年前创的了,这套步法都是改进后的,没什么可参考的,不提也罢。”
    “也对。”沈柠也没在意,思索了一会儿道:“嗯……既然目前最有名气的身法是照影身法,那我们这套步法就叫‘踏影步’吧,也就是将照影身法踏在脚下的意思。”
    “好名字!”宴辞眼中一亮,“就叫踏影步了。”
    第28章 顾知寒
    钧陵城与世间其他城池不同,千百年来依附于帝鸿谷,无数正道侠士甚至宗师一生中必要前来拜会。比起问雪宫的白帝城,失之气魄非凡赫赫威严;比起荒海的瑶西十二城,逊其瑰丽诡谲神秘莫测,可因为是正道武林的圣地,包容百家、秩序井然,是江湖上地位超然的一座城池。
    哪怕是城中一家小小客栈的普通小二,也都心智稳健、见多识广,多年下来见过的一流高手没有几百也有几十,甚至宗师都有幸见过几面。近一个月来因为菱花会的缘故,正道、邪道各路传闻中的角色陆续赶来此地,更是日日都能见到新奇人物。
    这一日,小二又接待了两位客人。
    这两人是标准行走江湖的情侣组搭配,一男一女,男子约莫二十余岁,女子年纪还要更小。小二记住他们倒不是兵刃奇形怪状,也并非装扮古怪,而是气质相貌太过出众。尤其那女孩子,眼睛大大,又天真又美艳,任谁乍一看,都要羡慕她身边的男人艳福不浅。
    “给您,两间上房。”
    “多谢。”男子收好房间牌子,“请问这里的黄金阙怎么走?”
    小二哥领着两人去房间,张口就来:“两位要去看魔刀吧?那今天是不成了。”
    “魔刀?”
    “嗨,可不就是魔头柳燕行生前用过的佩刀嘛,您二位说的是这个吧?”
    沈柠和宴辞对视一眼,“对,是这把刀,你怎么猜到的?”
    “离菱花会还有八天呢,像您二位来得这么早,又要去黄金阙,可不就是要去看刀嘛。前些天因为看的人太多,黄金阙调整了规矩,每日仅上午展出两个时辰,您要去看的话今天已经过了,明天赶早去就成。”
    他把两人送至房间,手脚利落地沏好茶水,殷勤地说:“二位是第一次来咱们钧陵吧?再加五钱,我送您一份指引,什么鼎湖最好的观礼位置、本代双星的喜好、甚至城里好吃的好玩的,上面都写得细细的呢!您要不要买一份?”
    沈柠从莆州走前被舅舅塞了好几张银票,此刻也是正经出门旅游的富二代了。目前看来钧陵城是按旅游城市发展的,客栈连锁推销城中其余景点,还挺先进。到了旅游城市攻略一定省不了,当下快乐地手一挥:“买!”
    小二哥立刻捧上一本小册子,识趣地退了出去,走前还懂事地替他们带上门。
    这小二哥眼光毒辣,懂得更实际些,近距离观察后,反而觉得男子肩宽腰窄、身高腿长,是讨媳妇儿的绝好身板儿,他若是个女人,定要嫁个这样的。尤其身上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气质,和芙蓉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子们格外相近。
    他心底最值得嫁的宴辞正在给两人倒茶。
    “我爹和帝鸿谷约定的是初十接应,咱们早了几天。”沈柠饶有兴致地看着册子,读到一段本地轶闻,说鼎湖是上古帝君升龙之所在,帝君后裔便在此开山建谷,创立帝鸿谷,一直绵延至今。总之一顿吹、逼,把帝鸿谷一个好好地武侠门派,说成了神仙族人。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都爱蹭神仙的热度呗,这套路似曾相识,什么风华谱君子卷的,现在连旅游攻略都开始了。
    啧啧。
    “我塞了银子,交代这里的小二盯着点,再让他跑一趟城门,请守卫见了帝鸿谷的人提一句你在此处。”
    宴辞久经事故,早已明白其中关窍:“柠姑娘放心,这间客栈能出售绘有鼎湖周边位置的册子,还能弄来双星消息,估计背后的靠山就是帝鸿谷。不出两天,你等的人就会找来了。
    沈柠一想也对,江湖门派人吃马喂,这么多武林人士都能在城中规规矩矩打尖住店,恐怕就是因为此城中产业幕后就是他们的顶头大哥。
    “不过柠姑娘踏影步进境之快,倒是出人意料。”
    “我也没想到。”沈柠微微骄傲:“我还以为自己武学上一窍不通呢。”
    “沈家易水诀震烁古今,前人不及,后人难追,确实一枝独秀。”?宴辞摇头,“柠姑娘只是性情温顺,杀心不重,因此与沈家剑术并不契合,难以发挥其威力。”
    宴辞这个人吧,好像天生就不会说太刻薄的话,点到即止,沈柠和他相处这么久,立刻明白人家实际意思,翻译一下就是——
    你们沈家的易水诀确实牛、逼轰轰,但是呢,除了剑术以外的心法和身法都没啥特别的,而你胆子太小不敢杀人,所以沈家剑术在你这里相当于废了。
    当然宴辞的总结是:“踏影步却不同,是你更擅长的精准细致的武学法门,这说明柠姑娘真的很聪明,也很下功夫。”
    沈柠谦虚了几句,其实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宴辞不仅是陪练的金牌教练,还特别擅长教授新的武学,尤其对照组是沈家那种指代不明、意义模糊、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狗、屎、教学。自从宴辞在莆州亲自下场教导踏影步,沈柠这些天身法突飞猛进,重新找回了学霸的自信。
    刚开始,宴辞的教学也很装、逼,还是熟悉的配方儿,满口都是类似“不够灵动”、“晚了”……这种正常人压根儿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沈柠呢,同样不负众望没听明白,格外虚心弱小地问他:“怎么才叫灵动?”“腿晚了还是手晚了还是哪里晚了?”
    这时候必须得把沈楼拽出来拉踩一下。她那位亲大哥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就开始犯病,具体表现为:要么力道失控木剑咔嚓断掉,要么勉强保持清醒把剑一扔、捶树跺脚。
    需要指明的是,这两种行为的结局都不大好,最后沈楼还不是得自己重新削一把木剑;或者干脆捶坏了沈缨的海棠树,被剑圣大人一巴掌拍在背上,吐几口血。
    然后百分百会反过来怪沈柠愚蠢导致他的悲惨,如此恶性循环。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就怕对比不是?
    宴辞在此刻贡献了堪称高光的表现。
    他听见沈柠这么问,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沈柠自己都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提问太蠢时,人家已经迅速调整好态度,重新改、革、了一套教学方法。
    他不止改成“左脚撤回再快一点,撤到这个位置时,就迅速回身”这样有明确点位、具提数据的描述,甚至有时候沈柠实在不开窍,还能上手纠正,堪称保姆式教学之典范。
    从入门到精通,要这样再听不明白,沈柠也没啥脸继续学了。
    她私心觉得宴辞这种人,放在现代,绝对是金牌特级教师一名!这些天下来,人家不单准确定位到沈柠和易水诀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还研究出一套符合沈柠思维方式的教学体系。他虽然不知道一名工科生只能理解定量而非定性的需求,但硬是悟出了科目二教练的法典——看点!
    每次练习步法,宴辞都先说你要看对方的剑尖到了哪里哪里,是不是已经和你的剑尖呈这样一个位置(沈柠会自己换算成角度),这时候往往很凶险了,必须至少退出多少多少步才能保证安全。
    沈柠在这种教学模式下突飞猛进,从莆州来钧陵原本需要疾行十日,但两人路上练习踏影步,日练夜练,最后生生提前了两天多就到了。
    这段日子学踏影步的事实让她看到了微弱的希望——易水诀可以看作是大招,需要攒够怒气值才能发挥成效,但她跨不过心里的坎儿,动手时会下意识犹豫,还不如另想办法。
    “宴公子,我这几天在想,既然我和易水诀天生犯冲,要不然重新找一套适合自己的剑法好了?”
    “世间剑法虽多,可都不是柠姑娘擅长的那种细致招数,恐怕一时片刻很难找到与你契合的剑法。”宴辞缓缓道:“易水诀毕竟是你家传绝学,可以继续练着。”
    沈柠挑挑眉,他一个不怎么使剑的人,口气怎么好像看过许多套剑法口诀一样,总有点怪异。不过他说的也对,哪里会有剑法是量化的呢……
    “要不然……我自己创一套剑法?”
    沈柠生来见到的都是剑客的天花板,并不知道世间要想创出一套剑法,须经过千锤百炼、无数次对敌经验,才能在几代人反复积累、去芜存菁后凝练而出。
    奇怪的是,宴辞也没觉得可笑,还认真给她提建议:“也不是不可行。其实等练熟了踏影步,配合沈家剑术,柠姑娘你已能与二流高手争锋。”
    “那遇上一流高手呢?”
    宴辞微微一笑,透出些微自负:“此套步法,天下间除了几个人,剩下的别说一流高手,就是宗师,只要柠姑娘内力足够,也拦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