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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这会儿便与孙家两个孙子在院里避开。
    里头,只听着孙买办绝望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害怕,真真怕他忽然岔了气,人也没了。
    夜幕来的时候,孟茯才回去,这时天又飘起了细雨,她撑着伞刚从巷子里出来,就见前面一帮辽人骑马冲来,手里的刀见人就乱砍。
    街道两旁满是惊恐逃窜的路人,小商贩们的东西也洒了一地。
    这里离城门开很近,他们又骑着马,一边随意砍人,一边飞快地趁着城门还没关,冲出城去。
    孟茯见着此景,吓了一跳,急忙往回退,却被那惊慌失措同样也在逃命的人推了一把,将她推出巷子。
    地上本就淅淅沥沥的,孟茯被人一推,脚下滑了,手里的伞也飞了出去。
    飞到半空中的油纸伞忽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一页寒光闪烁的刀刃出现在她的目光里,正朝着她劈过来。
    孟茯吓傻了,手脚并用朝后退去。
    下一刻,一道滚热的鲜血溅满了她满脸!
    马蹄声远去了,惨叫声不断的人群里,传来官兵的声音,孟茯晃眼又见十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从眼前跑过,然后听到了刀剑声,马嘶鸣声,现场一片混乱。
    她浑身发抖,扶起身前苍老枯廋的人,声音也在颤抖:“孙……孙买办?”
    “孟大夫,你……咳……”孙买办满脸红光,话还没说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洒出来,溅满了孟茯半个肩膀,脸色那红光也陡然退去,一片灰白死气,挣了两回,便朝旁边倒了下去。
    孟茯只觉得自己眼里一片血红,可老天爷下的明明是雨呀!
    眼看着旁边孙买办的尸体,这些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还是崩溃了,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在雨里,与那些死者家属和受伤的人哭喊惨叫混在一处,显得极为渺小。
    孙大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追出来的,跪在孙买办身边放声大哭。
    忽然孟茯好像听到有人喊,抬起头只见沈大人急急从马背上跳下来,似在问她什么,神情很焦急,可孟茯却没听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地响,眼皮有些支撑不住。
    原来,那刀是直接插过来的,不单穿透了孙买办瘦弱的身体,刀尖也刺到了孟茯的身上。
    她晕倒的那一瞬间,一抹白色的身影抢在沈大人之前,将她抱住,很快消失在了雨里。
    沈大人见了,便继续去看其他受伤的百姓们。
    那些随手伤人的辽人总共二十来个,是白隼部落的。他们是嗜血成性的疯子,莫说是这人命在他们眼里犹如草芥的齐国百姓,就算是遇着其他辽人部落,也照样动手。
    可谓是那草原上的杀神,是谁也不愿意去招惹的。
    也不晓得怎么就混进来了这么一支队伍,趁着出城的时候大开杀戒,死伤总共三十多人。
    这是沈大人抓了辽人人贩子后,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当夜组织大夫救治伤者,安排死者后事,抚恤家属。
    一系列的事儿,忙道快天亮的时候,正要消息一会儿,忽然又有人来禀,“大人,三公子出城去了!”
    劳累不堪、迷迷糊糊的沈大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哪个给他开的城门?”
    下面的人脸色为难,“他拿了大人您的令牌。”当时说有急任出去,所以城门守卫官也没察觉。
    等着见他走了,又是独身一人,才想起来沈大人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随便出城。
    因此才想起打发人来禀报的。
    沈大人听罢,有气无力地重重坐回椅子上,哪里还有什么睡意?只让心腹安排两个人去秋梨坊孟茯铺子那里看着些。
    也不晓得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的,每一次孟茯出事,沈夜澜都没有办法与她同框。
    上一次还好,好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到了她。
    可这一次,他回来听说孙买办家办丧事,她过来帮忙了。
    心里不放心,急忙赶来。
    可这紧赶慢赶,到底是晚了一步。
    当即抱着她回来,亲自包扎了伤口,守着了半夜,见着她没发热,使了兰若来看着,自个儿就出了门去。
    兰若萱儿都没睡,一直守在,见沈夜澜脸色凛然如霜,也不敢多问他要去哪里。
    而孟茯醒来,已是下午了,外面仍旧是下着雨的。
    “阿娘。”萱儿哭了一宿,嗓子有些哑了。
    孟茯想要起身,可腹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叫她顿时没了力气,重新重重躺了回去。
    “阿娘您快躺着,您受伤了,是先生抱着你回来的。”回来时满身的血,吓得她和兰若都慌了神。
    孟茯听着沈夜澜抱自己回来的,松了一口气,“先生回来了啊。”
    “快天亮的时候又出去了。”萱儿回着,有些慌张地紧握着孟茯的手,似怕自己稍微一松手,孟茯就没了一般。
    孟茯想着沈夜澜回来了,没像是孙二那般,被埋在里矿里。
    可她也想到了孙买办,想到了昨天那雨里的刀光剑影。
    想着那垂老枯廋的孙买办不顾一切冲到自己面前挡住了那弯刀。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吓得萱儿慌起来:“阿娘您别哭。”一面急得喊外面熬药的兰若,“兰若姐,兰若姐快来!”
    悲伤这情绪来了,是任由千军万马也赶不走的。
    兰若来了,仍旧是劝不得,索性便与萱儿一般,跟着孟茯哭。
    好在孟茯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灵魂了,哭和悲伤,根本就不能将孙买办和那些枉死的人救回来。
    而且她侥幸活了下来,就要好好地活着,擦了眼泪,“药呢?”
    兰若闻言,忙起身去抬了药过来,又将煮的稀烂的粥送到她面前来,“您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们怎么办?”
    是啊,孟茯看着还不过六岁的萱儿,她哪里能就这死了?还有这么多人需要她呢!
    吃过了粥和药,孟茯又躺下,翌日一早,喊了兰若帮她换药。
    伤口在腹部,虽不算深,但也将孟茯疼得死去活来,一整晚也不敢翻身。
    就这样平躺着,就怕撕扯了伤口。
    本想问一问孙家那边的情况,可她也不敢叫孩子们出去冒险了,只盼着沈夜澜归来。
    期间,沈夫人和牛夫人都来看过了她。
    只说辽人这样在城里乱杀人,还是这几十年来头一次,是谁也没料想的。
    牛夫人担心家里,也算是来与她告别。
    很快又入了夜,孟茯将萱儿和兰若劝着去睡了,在床边点了跟蜡烛,想着孙家的事儿,心里仍旧难受得厉害。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脚步很熟悉,是沈夜澜。
    只是脚步只响了一会,就没了。
    她心里有些担忧,强撑着身子起来,开了门,就见沈夜澜满身血淋淋地站在门口。
    “阿茯。”他叫了一声,声音很是疲惫。
    然后递了一个袋子到她眼前,“你看,这里头有没有刺伤你的那个人?”
    袋子血淋淋的,散发着刺鼻浓郁的血腥味。
    “那是什么?你去了哪里?可是受伤了?”孟茯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可这潜意识里还是挂记着沈夜澜,脱口就问了出来。
    沈夜澜摇头。
    可孟茯见他分明都快站不稳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正是这个时候,几个身影从墙外翻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正是沈大人,满脸急促,见着沈夜澜一身白衣如今全被鲜血染红,吓了一跳。
    但很快目光落到他手里准备要递给孟茯的袋子,一个箭步上前来,抢了过去,使着身后的随从:“还不快些将他扶到屋子里去。”
    这声音,也吵醒了萱儿和兰若,两人忙穿了衣裳出门来瞧。
    沈大人一颗心都在沈夜澜的身上,也没留意到忽然起来的萱儿和兰若。
    所以这忽然出现的开门声将他惊了一下,手里刚从沈夜澜手里夺过来的布袋子顿时滑落,一地血淋淋的耳朵撒满了他脚下。
    沈大人吓了一跳,忙朝萱儿和兰若喊道:“快些进去。”他就知道,这个三弟哪里是什么清风霁月的绝佳公子?疯起来的时候做的都是出格事儿。
    那晚上他拿了自己的令牌跑出去,沈大人就一直担心着。
    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所以今晚听着属下来禀,沈夜澜回城了,就急急忙忙带着人过来。
    总算赶在他将这血淋淋的袋子给孟茯的时候拦住了。
    他以为,里面可能是一颗脑袋。
    但是他错了,竟然是几十只耳朵。
    如今洒满了他的脚边,自己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更不要说那两个小孩子了。
    萱儿和兰若也是吓得小脸苍白,险些丢了魂儿。
    也是沈大人喊了这一声,才回了魂,两人忙进了屋子,紧关了房门。
    那沈夜澜呢,也没叫沈大人这俩随从拽住,还在原地站着,如今正抬手挡在孟茯的眼前,“不看了,也不好看。”
    明明方才,他还要孟茯看的。
    的确不好看,孟茯也是上过解刨课的,可是看着沈大人脚下满地的耳朵,她也忍不住脸色发白,干呕起来。
    又扯动了伤口,疼得秀眉皱在了一处。
    慌得沈夜澜忙将她扶着往屋子里去,一面朝外头的沈大人道:“兄长,我没事,你回去吧。”末了又添一句:“将那些脏东西也收拾了吧。”
    而外头传来的,是沈大人暴跳如雷的骂声:“你个混账,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骂虽是骂,可孟茯还是听到沈大人使唤随从收拾那些血淋淋的耳朵。
    也没听到开门声,但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可见是□□走了。
    门,形同虚设。
    她喝了沈夜澜递来的水,总算是舒服了些,只是仍旧受不得他那一身血污味道。
    “你先先休息,我一会儿过来。”沈夜澜扶着她躺上·床去。显然也是察觉出自己这一身血污腥臭熏得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