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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楼歌只觉得自己的身后蓦然空了。
    他完全是本能地回过了头。
    然后,他看见,细碎的烟尘飞散。
    悬浮,消融。
    无声,无息。
    刹那,虚空。
    他一时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手不由自主地抬起。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触摸不到。
    瞳孔跟着心脏猛地收缩,在意识恢复的瞬间,一道绳索凭空旋出,将他牢牢捆住。
    楼歌一声怒啸,挣扎抬头,眼前蓦然出现含明师祖的脸。
    “小娃,那凡间的丫头附魔已深,还算干净地灰飞烟灭算是她最好的结果。唉,也是她的命数吧。你师尊和老夫会亲自为她立空冢。凉露蜉蝣,转瞬虚无,乃是必然,莫以为执。”
    作者有话要说:  嘿,更新~~目前能够贴的篇幅已经全部贴出,本月底或12月初再见啦~~
    第四十五章
    浮尘湮灭,虚空无限。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只手按上他的肩。
    “楼歌,那女娃身上的魔非同一般,她入此界,本就是化烟入尘的结果,却以一己之身,与魔同灭,奇巧机缘,无量功德。若她知道,说不定自己亦会欣慰。”
    当真……如此?
    方才还紧抓住他衣衫的手,方才还望着他笑的脸。
    真的蛮寻常,又不寻常,比起他平常所见的女子,就像春日妍妍的花圃中夹杂的一棵小白菜,格格不入。
    不过,傻愣愣的样子蛮有趣。
    满身的世俗之气,脸上总有无法掩饰的执著。
    与问道悟心之执全然不同。像土里的蚂蚁,顶着吃物碌碌来去;像溪涧中的青蛙,奋力鼓着肚皮,只为蹦到大些的石头上;像雨后的蜗牛,扛着壳爬许久,就想要攀到比较高的叶片尖上。
    简单,渺小。
    他无法理解。
    她说:“我想回家去。”
    她说:“我就想活过一百年。”
    然后呢?
    “其他的事情那时候再说,只要能活到那时候就行。”
    毫不掩饰的渴望。
    她唯一的渴望。
    她不想死,她想活,她想回去。
    “楼歌,楼歌……”
    万丈虚空外,有人在说话。
    “万不可因此事紊乱道心,这也算是你的一场历练,看破此境,方能更进一步。”
    不对,好像听错了。
    不是这么说的。
    “你的道心,竟要破于一点执念?”
    “器物只是器物。”
    “一物比之众生,孰轻孰重?”
    “这亦是你最大的关隘,破得此境界,举步入云阙。”
    “舍?不舍?众生命,大道果,在汝一念!”
    ……
    他猛抬起头,身上绳索崩断粉碎,罡风骤起,乱云拢聚!
    含明纵身而起,抬掌拍出一道乌金,朝着楼歌头顶罩下,轩辕星萦双手捻诀,喃喃念诵法咒,纯白的光束化作绳索盘旋楼歌身周。
    楼歌一声长啸,乌金白光如烟花般炸开,反弹向含明与轩辕星萦二人,身周暴出暗红浓雾,发冠碎裂,长发翻飞,随风而长。
    含明神色陡变,闪退数丈,手掌一翻,托出一口小钟,抛向空中,迎风变大,朝着楼歌当头罩下,参星宫的女子们飞身上前,法力化作光网,挡在轩辕星萦面前,勉强将她扯回,光网与她们飘飞的衣袂沾染到红雾,即刻消融。
    楼歌站在红雾之中,面无表情,双眼不知望向何处,似无神智,又似在梦游。
    那口大钟已要扣至他头顶,他却无知无觉,不动不变。
    大钟又向下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一个刹那,楼歌的右手一抬。
    一道光。
    很快。以含明的修为,视线也只能勉强捕捉到。
    一闪而过,好像他的一个幻觉。
    但就在这一闪之后,大钟,不见了。
    消失了。
    仅仅一闪,它便寂灭于虚空,连含明就没看见它粉碎的过程。
    含明的思绪在刹那间也成了虚空。
    一瞬间之后,他惊而回神,发现掌心竟然渗出了汗。
    红雾之中的人影仍静立着,含明却感到有十万座大山的威压临头罩下。
    参星宫的女弟子们脸色早已蜡白,将轩辕星萦环在中央,身形都微微晃动,连站立都感到困难。
    轩辕星萦的面容惨淡无色,失神望着那红雾。
    铛——铛——
    忽有洪钟之声遥遥响起,万丈碧空亮起了一颗星。
    南极之星。
    沧云、霜无、相参、筠轩、九舆、徵容、朔虚七部掌座自四方而来,环成一圈。
    含明神智陡清,闪入沧云与朔虚之间的一处空缺。
    八方阵成。
    八方冲气,星应其九,九则归一,一生万,又万万,乃至无尽法,无穷道。
    万万星光聚为环,将云上诸人环在圈内。
    善、明、阳、吉、正、盈、昼。
    众色、众相、众法,归一。
    融为无尽法中!
    万万光又聚为一,光环不见,红雾亦散,楼歌闭起眼,直挺挺摔落。
    沧云踏云直追,捞住他下坠的身体。霜无等六位掌座齐齐念诵经文,一只古朴的圆盒凌空开启,星入盒中,落于盒底八卦图的阳眼内,光芒敛藏。
    盒盖封起,含明方才睁开双目,撤出法阵,千百年来第一次真心地怒火中烧咆哮:“这个娃到底是什么东西!镇派之宝才压得住!他不是流昔的私生子么!何来恁大能耐!!!!”
    沧云托着楼歌的身体,垂目低首:“劣徒是师父捡的,弟子真的不知。”
    含明重重一哼,跃向远处流云,参星宫的女子们正搀扶住轩辕星萦,含明陡然落在近前,众女子皆吃了一惊。
    含明拧眉看向被侍女搀扶面容惨淡的轩辕星萦:“方才老夫听你曾说你是你是,难道你认得出那娃儿的来历?”
    轩辕星萦的神色滞了一下,一名女子直起身:“这位长老,论及辈分,我们宫主与长老孰先孰后尚不可知,还望长老言语莫太随意。”
    含明只当没听见,仍盯着轩辕星萦:“老夫再冒昧请问宫主,观你神色,若那娃儿的前身与你相识,关系是否非同一般?”
    又一名少女直起身:“请长老言语尊重些!”
    轩辕星萦抬手制止那少女,低声开口:“实不相瞒,之前遥遥一瞥,我的确觉得,贵派的这个少年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但再看时,应该是我晃神错看。”
    她顿了一顿,像是力气将要用尽,需要缓一缓,定了一下,方才又道:“灰飞烟灭的两者,皆是与我有缘之人,更有姐妹之情,我却不得不下杀手,我……”
    晶莹的泪,凝结在她的眼睫上,闭目之时,潸然滑落。
    “我……心智已乱……才会看错了罢……”
    “心虽乱,却未必看错。”含明依旧盯着她,“宫主可否告诉老夫,你以为,他是谁?”
    轩辕星萦的双睫如蝶翼般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眼,迎着含明的视线,眼中一片平静:“长老与其询问本宫错认之人,不如直接问空明子掌门。”
    含明道:“老夫问宫主,自是因为,只怕他也不知道那娃的真……”
    铛铛铛——
    铛铛铛!
    又有钟声响,与方才的悠远宏长不同,沉而急促,三下又三下。
    沧云神色一凛:“山中有变,速回!”
    含明侧首:“九响了,搞什么?”
    钟响九下之后,继续震响,十二、十五……
    含明脸罩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