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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起笔,停顿许久,还是在回信的末尾加上一句:
「……除了失忆,还有其他副作用吗?」
我最近过得十分艰苦,失忆时期的我给自己挖了太多的坑,我不能偏离之前的生活轨道,变化太明显的话很容易就会引起鬼舞辻无惨的怀疑。
每晚同床共枕时,我不能表现得入睡困难——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无惨我那频繁做噩梦的毛病已经不治而愈,如果再次出现辗转难眠的情况,说不定又得开始喝那糟糕的药。
我已经不想再失忆一次了。
在离开之前——在确定这个宅邸里的佣人不会被我拖累,被鬼杀队保护起来之前——我不能出差错。
初秋。
透明的玻璃窗映出碧蓝的天空,女仆小姐捧着色彩娟丽的和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我看着她手里的和服,稍微有些为难,但她像异常固执的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甚至和对方大眼瞪小眼都做不到,只能抬头看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来吧。”
——鬼舞辻无惨送的和服很合身,和那枚戒指一样都是刚刚好的尺寸。
我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我根本没有摔下来过的台阶。
翻修后的客厅看起来和以前稍微有些不同,花瓶摆放的位置,木桌的材质,像是奇怪的平行世界在保留骨架的前提上进行了修饰。
鬼舞辻无惨坐在沙发上看书,靠近他那边的窗帘自然是拉起来的,静悄悄的客厅一半沐浴在初秋的阳光中,一半沉浸在绝对的阴影里。
我以为他会把窗帘全部遮起来。
坐在阴影里的人抬首朝我看来。
“……怎么了?”
“……没什么。”
鬼舞辻无惨别开视线。他重新拿起那本漂洋过海而来的外文书,看了几眼后又放了下来。
“朝日子。”他好像原本并没有打算出声唤我的名字,意识到自己开口之后,眉头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神情冷静淡然,“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把邀请说得和苛责一样,是鬼舞辻无惨本人没有错。
我默不作声地喝着下午茶。下午茶是外来的文化习俗,和咖啡、钢笔、求婚的戒指一样,都是如今最新潮时髦的东西。
漂亮的茶几上摆着一小碟柿饼,我没有动。
今天早上,我以不会为理由没有帮他系领带,把拒绝的次数用光了,现在只能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他看他的书,我就盯着落到脚前地毯上的阳光出神。
鬼舞辻无惨对他选的戒指很满意,他握着我的左手,有意无意摩挲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半晌,身边才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
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在专心看书,如果我现在问他,你在读什么?他肯定回答不上来。
如果他回答不上来,就会生气,生气我居然敢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他生气了,说不定会将我晾到一边,那样我就有更多独处的时间了。
这么一想,居然有点划算。
我正想将这个念头化为行动,坐在我身边的人托起我的手,漫不经心地吻了一下我的无名指根。
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稍纵即逝,仿佛完全是某种下意识的行为,等我转过头去时,看到的就是苍白俊美的男人无比僵硬的神情。
我看懂了他脸上的表情。
鬼舞辻无惨在懊恼,或者说,他感到恼怒。
这种时候我应该给他递个台阶,但我为什么要给他递台阶呢?
“为什么俊国先生不戴呢?”我问了个相关的话题,尽管我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鬼舞辻无惨没有给他自己准备戒指。
我看了一眼他的左手,明知故问:“你不喜欢戒指吗?”
他当然不喜欢戴戒指,那会象征他属于某人,而他向来只喜欢单向的从属关系。
鬼舞辻无惨盯着我,我冷静地在心里开始倒数,等冰冷的愤怒从红梅色的眼底冒出来。说不定这样今晚我们就可以分房睡了。
“你想要我戴上?”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可以吗?”
我委婉地提醒他,既然要装人类玩过家家的游戏,做戏就该做全套。
我微微仰起脖子,准备承接怒火,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鬼舞辻无惨的怒火消了下去。
他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有立刻拒绝。这个话题似乎就此揭过,他不再看我,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印着异国文字的书籍上。
那一天,我们没有分房睡。
我越来越看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得继续扮演失忆时期的自己,那个傻乎乎相信了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自己。
晚上的时候,他将我拢到怀里,让我将脑袋枕在他的颈窝里。
鬼舞辻无惨似乎意识不到鬼的怀抱对于人类来说有多么坚硬冰冷,他像蛇一样将我缠得紧紧的,我记得无毒的蛇似乎都是这么做的——将猎物用身体绞住,慢慢窒息而死。
失忆时期的我可能骨骼比较坚硬,一点都不怕被绞死,甚至还会有余裕伸出手去抱抱他。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么多坑呢,我在黑暗中想。
我躺了很久,没办法装睡,但鬼舞辻无惨不同,他是坚持不肯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