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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他重重的的按了按太阳穴,几次深呼吸之间,重新压制住了情绪,手指捻住了她垂在脸颊的发,“阿琅,你身体还是很差,要好好养,日后万万不可再如今日般了。”
    他省略很多凶险,不想为她徒增烦恼,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再一次妥协了,“窦夫人从井中捞出来时,还有口气,没出大碍,只不过,浸泡的时间太久,井水太凉,孩子没了。”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冉薇蔚跃下井的那一刻起,就要想到,自己会失去什么。
    拿孩子去赌一个男人的宠爱,太蠢了。
    关于冉薇蔚在那所宅子发生的一切,他派遣了暗卫调查,最终交给他的信息实在是泛善可陈,还是那些女人争宠引发的档子,恰恰好拿阿琅做了引子。
    冉薇蔚虽然是正室夫人,窦西回的心这两年又不在她身上,斗不过妾室,恰逢家中又出事,需要窦西回再次伸以援手,碍于这次冉家的案子太大了,窦西回心有余力不足,冉薇蔚一个世家小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夫君不帮忙,就出了个这法子,来让夫君愧疚,用一个孩子的牺牲来为自己的母家求个机会。
    这京都的大家族的女儿们,生来就被教导处处以家族利益为重,为了家族的繁盛可以牺牲掉一切。
    包括他后宫的那些女人。
    路介明不屑于女人之间的斗争,他的后宫也并不安宁,他也任由她们斗,斗来斗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永远的道理。
    他不爱她们,给了她们足够的荣华富贵,不偏袒任何一方,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好了。
    毕竟后宫的那些女人,进宫本身就是一场交易,君臣交易,父女交易,她们在这场交易中签字画押,更有甚者乐此不疲。
    若是一场情愿的买卖,路介明便就没必要为他们负责。
    若不是必要,他恨不得后宫孔雀空缺下来,只留给他的阿琅姐姐。
    不,后宫这样的脏地方,他才不舍得将阿琅圈在这处。
    他占地为王圈山为主,愿这天下太平,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许连琅,因为这天下,总是包括她的。
    他伸手握住许连琅的手,刚刚才从锦被中拿出,现在就已经凉了,路介明皱眉,“阿琅,此事,与你毫无干系。莫要关注,也莫要再管了。”
    第93章 更是想你   你逆天改命,害人害己啊,会……
    路介明攥的很紧, 将她一双手托在掌心,轻柔摩搓,直到冰凉褪去, 重新染上温度。
    许连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介明将她的被子掀起一个角,将那双手放了进去,但又像是不甘心般的, 离开时藕断丝连,手指顺着她的手形滑过,最后又捏住了她最长的中指指腹。
    捏捏碰碰, 乐此不彼。
    时间久了,他总是忍也忍不住的。渴望身体的触碰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他松懈下来时,根本压制不住。
    “冉薇蔚为了她父兄的过错,恰寻了由头坠井, 以换来窦西回的些许怜悯, 事情闹大了,下人办事不力,迟迟难以解救,没了孩子, 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他为她解说着,将这中间的牵扯纠葛一一说与她听。
    许连琅困乏的很,还是强撑着精神听,“窦西回的那位妾室阿琅也见了,更像你,窦西回便更宠了几分, 其实我倒瞧着,他或许还爱着你,就是这种爱太过于恶心了。”
    路介明嘴上毫不留情,恨不得以最下流的话语描绘这个曾经让他唤过“姐夫”,差点将许连琅托付给他的男人。
    如今想来的确后怕,幸好阿琅没有真的嫁给他。
    “若说有错,窦西回才是一切的根源,阿琅你也是受害者。”
    他条分理晰,将事件拆开又合拢,将许连琅从此事中摘出,又将一些过错的帽子扣在窦西回脑袋上,按死。
    许连琅被牵涉其中,再加上窦西回那些话,太容易引导错许连琅了。
    他说,他因为爱她,才找了替身,言语间移花接木,将什么都没做过的人放入其中,罪恶感在巨大的惊吓下自然会产生错觉。
    他打量着许连琅的神情,才发觉她的注意力已经不那么集中了。
    路介明的脊背陡然一僵,再去摸她的手,又已然凉了。
    他一再将被褥往她的肩膀上拉,牢牢的盖在了她的下巴以下,缓缓重复道:“好了,累了就睡吧,其余的,我明日说给你听。”
    许连琅其实听不太进去他的诸多话语,冉薇蔚跳井的理由路介明解释的很清楚,他说与自己无关,细细分析下,完全摘干净了自己的干系,但她总觉得不安,不安感渐渐扩大。
    好在路介明一直守着她到深夜,她不肯合眼,除却眨眼外,几乎目光定格在他脸上。
    路介明自然不肯离开,便就一直守到后半夜,叫了太医诊了又诊,并未发现大的不妥。
    未发现大的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
    夜里仍然留了三位太医守值,三位太医跪在一处,大气不敢吭,殿内的那位主子终于睡了,陛下才得空出来。
    路介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脚下的太医,道:“清远大师是说过阿琅身体状况的,但养了这么久,又突发这样的情况,你们都瞧不出什么?”
    他挑起单边眉,靠在圈椅中,脑袋搁在靠背上,闭上了眼,四儿抬手为他揉起了头。
    他这头疼,也是老毛病了。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又接连摇头。
    路介明抿紧了嘴,胸膛大幅度的起伏,将几案上的砚台重重的的扔掷了下去。
    “一帮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滚出去!”
    四儿跪在地上收拾一片狼藉,看路介明那副满腔恼火无处发泄又只得拼命忍耐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时常这样,但也不太一样,许连琅没醒的时候,他不会憋着,当场也就发了火,多半会见血。
    血又让他更加唾弃自己,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姑娘醒了之后,一切都好转了,他面对外人脾气还是不好,但至少不再伤人了。
    四儿跪在他脚边,捧了一杯降火的茶,开口:“按理说,上好的药材供着养着,养了这么久,不该这样的,姑娘虽体弱,却也不该出了这么点事,就完全引发旧伤。”
    许连琅一向胆子大,又颇为伶俐聪慧,怎么会因这坠井小事,又是摔倒又是引发旧疾的。
    年岁更小的时候,遇路介明放火伤人、夜中杀人也不曾这般过。
    说不过去的。
    事有蹊跷,不能单单以“姑娘重生一次,体质大变”为解释。
    四儿小心翼翼建议道:“陛下,要不要再派人去请清远大师来。”
    路介明玩弄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这玩意儿还是他父皇留下的,套在他手上,要大上不少,说是无价之玉,他却觉得可有可无。只想赶紧脱手了算了。
    听到四儿的话,他动作慢了下来,清远大师……清远大师……他念着这个法号,轻声笑了一声……就在四儿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就听的他说,“请吧,你亲自去请,告诉他,我不介意再多被拿去几年。”
    当天夜里,一队枣红骏马快速出了城门。
    六年前,也是一堆人马出了城门,最后带回来一个女人。
    百姓聚众交头接耳,说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哪个女人。这父子俩,都是情种!
    ……
    许连琅夜里又生了虚汗,薄薄的里衣完全湿透。
    殿内的四座青铜莲花瓣燃出一线白烟,香味很淡,飘飘扬扬直往床榻上飘,与人的鼻息混为一处,呼吸间,都进了肺腑。
    许连琅又梦到了佛座下的那个小娃娃,不同于上两次,这一次他歪着脑袋,眼睛大而无神,小嘴巴一直在动。
    但又听不到在说什么,许连琅只能靠近,想将她扶起来,又碰触不到,只能弯着身子,侧着耳朵挨近。
    小娃娃声音稚嫩,起初还是听不到什么,但也不过一瞬间的事,那声音陡然阴森起来,音量加大,直往她的耳蜗里边儿钻,“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你活了,我死了,是你害死了我。”
    念咒念经一般让许连琅大脑发麻,她越是想要否定,越是想要捂耳朵,那声音就越是明显,“你逆天改命,害人害己啊,会有很多人因为你死的。”
    “会有很多人因为你死的。”
    “你会遭报应的。”
    “违背天常,终将反噬,你克死自己就算了,还要克死旁人。”
    话语一遍又一遍,不停休,不知道说了几百回,这一夜才总算天明。
    许连琅骤然起身,被噩梦惊吓,却在醒来时,只记得几个片段,以至于在路介明问她怎么样的时候,她也说不清。
    她觉得自己太奇怪了。
    白日里用早膳的时候,路介明也在旁边陪着,很稀奇,“你没去上早朝吗?”
    往常这般时间,几乎是见不到人的。
    路介明为她摆好汤粥,布好菜,“不去了,今日无事。”
    什么无事,是他太不放心了,旷了今日的早朝,反正朝中已有不满的声音了,他并不介意这些声音再大一些,反倒有利于今后的计划。
    许连琅看着上菜布食的生面孔,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四儿。
    路介明解释说是有别的事让他安排,最近几日怕是见不到了,他难得调皮,朝她眨眼睛,“怎么?不至于才没见多久,就想他了吧。”
    他本意不过是让用膳的氛围好一些,却没想到许连琅轻软好听的声音道:“想啊,不光想他,更是想你。”
    她笑吟吟的靠近,像是小时候那般,手将他梳好的发搅乱,揉了又揉,那发丝还是一如既往,柔软顺亮。
    她正色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一个时辰不见,如隔三秋。”
    路介明深邃的眼迷了一度,许连琅苏醒至今,还是第一次与他这样相处,说些这样黏腻的话,尽管好像还是在所谓的姐弟范围中,但他已经很是满足了。
    他真的太好满足了。又或者说是,他得到的太少了,许连琅给他一点关乎于爱的东西,他就感恩戴德。
    他觉得饱了,一点都不饿了。
    许连琅看他那副样子更想笑了,“这样看起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路介明托着腮,暗哑的声音道:“这样就很好了,真的,这样我就满足了。”
    他应该不是在回复她的上一句话,意有所指,许连琅想了一会儿,心里抱怨男人太难懂了。
    早膳的时间过得很快,氛围良好,许连琅无意说起昨日的事,就像是昨夜的梦一般,其实留在记忆中的只是几个小片段。
    她诧异于自己的记忆力差成这样了吗?
    她早膳用的很多,路介明对此表示满意,也真就像他说的,守了许连琅一整天。
    期间将乾清宫诸多陈设撤去换了新的,许连琅问他,“为何”?
    他只说是,“旧的都入不了眼了,”他含笑说着,又开始弯腰去琢磨那香炉。
    掀开香炉盖子,香料所剩无几,他刚想用食指捏着香料残骸放到鼻端闻时,就听外面跌跌撞撞有人跑进。
    乾清宫不是可以轻易进的,守门的太监们拦了一路都没有拦住,围在门槛之外磕头赎罪。
    来人是个小宫女,梳着双环鬓,一身粉色宫装沾了些泥水,慌张的话语都说不清楚。
    她闯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许连琅,又重重将额头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