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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章 银货两讫

      燕无双回答的一瞬,温去病瞬间无语,好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眼中所看见的身影再一次变幻,站在那里的仿佛不是燕无双,而是褒丽妲。
    ……不管卖出的是什么东西都无妨,只要能够换得想要的东西就成!
    褒丽妲的心情,肯定也是这样的,即使换了是自己,易地而处,所要面对的阻力是那么巨大,想超越过去,肯定是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追求强大,管他伸过来的手究竟是神是魔,只要确实有效,真能拉自己一把,自己都会握上去,想也不用想。
    ……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需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助力,而不是多想,想得太多,只会越想越怕,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年之后又三年,多等上几个三年,早就被敌人辗死了!
    自己并非完全赞同褒丽妲的想法,却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本质上,和当初的燕无双、司徒无视并无分别。
    那时,尚是弱小的刀与剑,都是出身微寒,本身所继承的也不是什么强大传承,甚至连血脉力量都没有能激发,练上地阶靠的全是一己努力与苦练,还是那种非常拚了命去练的努力。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那种能横扫同境界的强大地阶,只是云云无数地阶之一,几乎垫底,努力和苦练所能攀到的,就是这个层次,后头进一步提升的希望,不过是累积资历或奇遇。
    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会满足于此,换一个时代,水货地阶也能得享荣华,堪称一地之霸,也算对得起先前拼命的努力,即使在百族大战这种乱世,地阶也要胜过无数武者和平民,只要肯放下一些东西,至少不会饿着自己……
    可是,这两人心中都有更大的宏愿,却都远远超过本身实力的愿望,绝对不是远走他乡,独善其身就行的,燕无双想要的还小一点,仅是护住同门师姊妹,还有那些在乱世中,被她一一抢救下来的可怜女子;司徒无视想要的就大了,他希望能够终止这个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吃饭、有瓦遮头的平和日子。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们都不惜和魔鬼握手……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性命,是立刻去死也无所谓,更何况这一次交易的代价,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多……
    “……我并不后悔,司徒瞎子也是,他没有坑害我们,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圆梦的机会,如果没有他,我们只会没没无闻,最后死在路边,梦想怎么都碰不到的……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有点遗憾。”
    燕无双苦笑道:“梦想……这东西就是用来想想的,真实现了,你就会发现,变成现实的梦想总是和你想得不太一样,甚至压根就不是你当初要的。”
    轻声说着,燕无双的思绪,回到许久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拼尽全力也没能救下同门,勉强逃命,身负重伤,满身都是溢血绷带的自己,咬牙切齿,满腔愤恨地说着对妖魔的仇怨,而刚刚救了自己的蓝衫男子,则静静坐在那里,听完自己的诉说,这才开口。
    “妳想要的东西,基本不是个事,关键在于……最终妳想要的东西有多少?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些都不算个事情,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难道我想说自己要宇宙无敌,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剑杀光那些妖魔鬼怪,这些你也能给我吗?”
    燕无双冷笑嘲弄,却牵动伤口,一下痛到飙泪,而受着这些耻笑,蓝衫男子却是一派轻松,耸了耸肩,“说说看嘛,妳不说,我哪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到?还真别说,妳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还真不算是太难,纯粹是武力上的问题,不涉人心,比什么教化天下百姓,开万世太平要简单多了……某个方面来说,其实也比摸透一个女人的心思要容易许多。”
    “你说……真的?”
    燕无双忍不住又笑了笑,“凭什么?就凭你教我的那套剑法,便能够扫光那些妖魔?你吹牛也要有点真实性啊。”
    “吹牛?”蓝衫男子却笑了起来,没有伤人的刻意,燕无双却听出了笑中的那份轻蔑,这个男人不是在吹牛,至少他的确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才对自己的无知充满了鄙夷,“目标若只是眼前入侵的那些碎料,苍穹闪就很够用了,除非妳是要把他们背后的那些也一起扫掉,苍穹闪就不太行了,得要加上另外三门才成,大概累积个三五百年……千年就差不多能够勉强拚拚了。”
    “什么?千年?”
    燕无双本来以为对方在开自己玩笑,直到发现对方眼神十分认真,毫无戏谑之意,这才明白过来,“你后头说的也是认真的?但……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千年?就算活得到好了,那又有什么用?魔乱再持续几年,什么人都要给妖魔杀光了,不能在那之前得到的力量,根本没用。就算我一个人可以躲起来苦修,千年之后横扫妖魔又能怎么样,替他们报完仇,孤独的在这片大地上怀念千年之前的时光吗?”
    “……是啊,明明有安稳一点的路子,是妳自己等不及,非要挑险路走的,那又怨得了谁呢?”
    蓝衫男子摇了摇头,道:“办法一样是有的,初期也没什么危害,只要妳能够自我节制,别沉溺在力量里,甚至可能一世也没什么危害,千秋万代……不过,我知道妳肯定是不行的,妳后头一定会滥用的,你们啊……总是在还有路可退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燕无双听完更是一头雾水,如果说一开始的话,自己还能够听明白,只是想不通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自信或者本事,那后面这些话,根本就觉得在听天书,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本来自己就不是那种很聪明、很有智能的女子,自己的几个师姐,倒是这样的人物,可她们都已经被妖魔砍了脑袋、活剥了皮,只剩下笨笨的自己留在这里,想要付出一切,拯救剩下那些人。
    但哪怕如此,自己也不想对这个男人,像被父母教训一样低头……
    “你真有办法就直说,别在那里装腔作势,只会打嘴炮、耍忽悠的男人,全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理解!我也最恨那些猛放空炮的兵,见一个都要宰一个的!”
    蓝衫男子突然在燕无双面前蹲了下来,姿势并不雅观,但他忽然的沉静,眼中流转的神采,却让燕无双觉得……很好看,还有他的声音……也一下变得很动人。
    “我只是希望,妳能够记住这一刻,记住妳现在的心情,记住妳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跨出这一步,向我提要求的!很多时候,妳……觉得妳是在追求某个一定要得到手的东西,或是捍卫某个绝不能失去的价值,为了这些,妳觉得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因为比起这些,其他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我理解的,我也有过那样的时代。”
    蓝衫男子忍不住笑道:“后头,如果有哪一天,妳觉得自己终于实现了的梦想,却和妳想像的不一样,并不是妳要的东西,那时妳就回想这一刻,想想妳的初衷,妳最开始时候的心情,或许……妳还能有机会把迈出去的这一步退回来……或许不能,谁知道呢?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机会的,人始终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啊,别误会,当然我不是说自己,我做的事情,一向都是全世界买单的!”
    ……自己早不是小孩子了,但在这个人的面前,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孩子一样……
    这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引导,照他的意思来做,不过……他递出橄榄枝的时候,眼神看来总是很悲伤,似乎……并不希望别人真走上这条路,真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可是,或许这世上,每个人就有自己注定该去到的地方,无关乎个人意愿,也不受他人影响,无论摆放在哪里,最终仍会走到那个位置上,这就是命运,连他也无力阻止,无能改变。
    所以,最终自己来到了这里,而那个人却不知所踪……
    曾经,自己虽然不后悔,却仍尝试去找到他,了解一些未尽的事情,却最终想开了,很多东西,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人并没有你以为得那么恶毒……”
    结束回忆,燕无双缓声道:“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压制……或者根本是直接抹消了天神兵的灵识,然后,让我们将本身神魂依附上去。”
    “依、依附?”
    温去病听得瞠目结舌,压根不知道这究竟是打哪冒出的黑技术,自己反正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人居然还能依附自己魂魄上天神兵的,这种事情的难度,就像自己夺舍小白或霸皇一样,不,比这还要难上千百倍,哪怕他们主动敞开门户,让自己放手去占,自己都不可能占下,位阶差异所造成的天然排斥实在太大了!
    关键应该还是那个人,他居然有办法把天神兵的自我防卫,调降到零,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技术或神能……以奇点的神能和战绩,镇压天神兵,或者随手把天神兵玩坏,自己都可以接受,但是只抹除天神兵的自我意识或自我防卫,还保留力量,还能让凡人依附上去,听起来还像是神话故事一样……
    “我不晓得他究竟是怎样做到,不过,我们从此将神兵收藏于体内,可以借引神兵的力量,最开始,能借的力量不多,对我们也有没什么不良影响……”
    燕无双娓娓道来,温去病则不住在心内评估,但怎么估算,魔屋都是给出“资料不足,无法开发”的结论,同样的事,自己别说根本做不到,连对方是怎么做的都分析不出,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最开始没影响,但使用得越多,结合程度就越大,对你们的扭曲也就越强,对吧?”温去病叹道:“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够的,最后你们为了能够使用更强的力量,打赢更强的敌人,只能越陷越深,最后……你们就真的变成器灵了。”
    司徒无视、燕无双,一刀一剑在短时间内登临万古的奇迹,其奥秘终于解开,说穿了根本就不值钱,而且很不堪。
    这两大万古强人,根本就只是套在天神兵外的人壳,出力的是内中的天神兵,他们说穿了就是人形立牌,摆摆姿势,装装样子,如果想要摆脱这个尴尬位置,要嘛是与天神兵彻底切离,成为废人,然后重新修炼,重新攀登漫漫天阶路,要嘛……就是抛弃或奉祀自身血肉,彻底成为器灵,从此自己就是天神兵,彻底掌握力量。
    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路……
    不过难怪当初以自己的专业眼光,也没能找到他们借助外力的痕迹,因为哪怕是半吊子的器灵,有很大限制,本质上跟借引外力无异,实际上的的确确是靠着自己内在出力的……
    “……自己选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
    燕无双面无表情,平静道:“我们追求力量,最终也用这些力量完成了我们的梦想,就算……那些梦想有些变调,但既然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我不后悔,也不曾怨过那个人,在这一点上,我想那瞎子也是同样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