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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萧彻神色淡然道:“药用在你身上太过引人注目了,倒不如本王用来的安全。”
    令嘉脸上表情可谓呆若木鸡,她木然道:“这……这太委屈殿下了吧!”
    萧彻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委屈的,那药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配的,于人又无害。”
    令嘉默然片刻,猛然起身,扑到了榻边青色莲花香炉,打开盖,一气吹熄里面正燃着的香料。
    萧彻看她行事,先是茫然,渐渐地却是有些回味过来,脸色微变,“香炉里烧的是什么?”
    令嘉转身,目光飘忽,不敢直视萧彻,声如蚊讷道:“一些香料而已。”
    萧彻深吸一口气,问道:“这香料有什么功效。”
    令嘉干笑两声,没有回答,只心虚地问道:“殿下现在感觉可还好?”
    “还好。”还不等令嘉松口气,萧彻就语气淡淡地补充道:“只是有些身体发软而已。”
    令嘉有些不信地说道:“可我看殿下坐得还好……”
    话没说完,萧彻一下软倒在榻上。
    令嘉懊恼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这起效起得也太快了吧。
    她有些内疚地和萧彻说:“殿下放心,这药就是些麻药,过一阵殿下就没事了。”
    “……你确定只是麻药?”
    “当然是……”
    待看到萧彻面泛潮红的异样,她脸色微变,“怎么会这样!”
    令嘉这会也顾不得烫了,伸手直接将香炉里那块才熄的香料捞出来,放到鼻间闻了闻。
    这个气味……
    令嘉大怒:傅明炤你个白痴又往销.魂香里添了什么东西。
    第33章 攻其有备
    令嘉在神一法师手下求医期间,不仅从神一法师身上学了点半吊子的功夫,还学了些医术。
    只是令嘉天资虽然聪颖,但喜好偏僻,对正经救人的医术不感兴趣,反倒对歪门邪道的毒术颇感兴趣。她背着神一法师很是研究过一些害人的玩意。
    销.魂香便是其中之一,中了销魂.香的人不仅会全身无力,身上感官还会受到极大的强化。这是令嘉研究来配合“笑刑”的玩意。因着感官强化,中料的人受到的痛苦自也会加剧,故而被令嘉满怀恶意地取了个“销.魂香”的名字。
    在明炤身上试验过后,令嘉就对这玩意抛到了脑后。后来明炤来向她讨要这个香料方子,令嘉十分大方地送给了他。
    待从张氏口中闻知萧彻要返北疆的事,令嘉出于对萧彻的深深警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萧彻暗中对她下了药。令嘉并非抗拒避孕,她年纪尚轻,虽然成亲了,但压根就没想过孩子这事。但萧彻绝不该没和她商量过,就这样做。
    一腔震怒之下,令嘉就想要给萧彻一个教训。
    萧彻武艺不低,而令嘉也不能叫醉花和醉月帮忙,于是她就把脑子动到了“销魂.香”上。销魂.香的用料繁多,短时间内,令嘉也不好配,便想到了明炤。
    明炤虽是纨绔子弟,但他常年混迹青楼楚馆,与三教九流皆有往来,也不知是因为得罪人,还是被人得罪,手上总是备着不少邪性的药。令嘉想着他既要了方子,说不得手上还有现成的。过去一问,果真有。
    于是,完事具备,只待萧彻入网。
    谁知道萧彻中招是中招了,可是……
    令嘉看着榻上“娇弱无力”的萧彻,难得生出点悔意,暗恼自己动手太快。不过转瞬,她又将这股自恼转作怒火,悉数算到了明炤头上。
    谁允许这个下流货乱动她的配方的!
    如果傅明炤现在就在眼前,令嘉能给他上满十八大刑,让他知道“不要乱动别人方子”这件事有多重要。
    可惜,能出气的人不在眼前,需要出气的人却在旁边。
    萧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令嘉。
    令嘉叫他看得心虚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不管她之后准备用多少手段收拾明炤这个坑姑的货,这会都得先安抚眼前这位最大受害者。
    令嘉低声下气道:“我现在就去调解药,很快就好。”
    萧彻冷声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内闱不和。”
    令嘉闭嘴不语。
    萧彻讽刺道:“王妃若是真有诚意,不如以身解之。”
    令嘉面露犹豫,不过她这次的歉意十分真诚,犹豫不过片刻,她便下了决心,竟真爬上了床,伸手要去解萧彻衣服。
    萧彻不料她果真敢应,错愕片刻,连忙喊停:“住手。”
    看他那反应,活像令嘉是硬上弓的霸王。
    令嘉停下手,不解地看着萧彻,“殿下不难受吗?”
    萧彻满是无力地说道:“你离本王远些,本王就好受些。”
    令嘉隐晦地瞥了他下袍一眼,又问:“殿下真的不需要吗?”
    萧彻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需要。”
    比起把主动权交到这个女人手上,他宁可生生忍过药效。洞房花烛夜要是再来一次,即便是善忍如萧彻,也不确定自己能再忍下杀妻的冲动。
    从萧彻话里充分感觉到他的坚定,令嘉默默从萧彻身上下来,又默默坐到离萧彻三尺远的榻脚去,她双手环抱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中间,目光邈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彻从她皎美的侧脸上收回目光,心中抑郁更甚。
    分明是她下的手,她居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片刻过后,药效渐浓,萧彻额间开始溢汗,但他的呼吸却依旧平稳,他忽然开口问道:“那香你也闻了,怎么没有反应?”
    令嘉老老实实答道:“我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萧彻有些惊讶地看她,“怎么可能?”
    “神一法师曾自西域带回一株奇花,名优昙,据说是三十年开花,六十年结果。我幼时在法师手下求医,正赶上优昙花结果。我不知果实珍贵,见那它长得好看,就信手摘来吃了。谁知吃了之后就百毒不侵。”
    这运道……
    “不过这百毒不侵也不是全然没有代价的。殿下之前不是猜我口味奇怪的原因是中毒嘛?其实殿下猜的也不算错。吃了优昙果后,人间百味于我便只能尝一个酸字了。只是我身居后宅,得父母保护,原也没什么中毒的可能,百毒不侵于我本也就鸡肋之用,偏偏却拿了我余生的口腹之乐去换,委实算亏的。”
    令嘉脸上露出真切的郁闷。
    萧彻却不赞成,他说道:“人世难料,纵你无现虑,亦可能有远患。毒药害人,只一次便足以毙命。口腹之欲如何能和命比。”
    令嘉却反驳道:“殿下不重口腹之欲,自然觉得这比不过命。却不知有些人是宁死,也不愿委屈自己的口腹的。”
    萧彻瞥她,“你是这样的人?”
    令嘉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若是叫我即刻死来换口腹之乐,我自然是不愿。但拿百毒不侵来换,我又是觉得亏了。”
    萧彻评价道:“贪图享乐。”
    “酒色财气,贪嗔痴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倒是殿下你这样的才奇怪。”令嘉看着萧彻,目光奇异,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的生物,“殿下出身尊贵,坐拥荣华,却似别无所好,不好享乐,不好美色,甚至连人最常见的气性,在殿下身上也是少见。这样的人生,殿下不觉无趣吗?”
    萧彻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说的美色是你自己?”
    令嘉冲他微微一笑,“我不美吗?”
    此时室内只得榻边的一盏宫灯,晕黄微光铺在她莹润的肌肤上,显出一种朦胧的风情。
    灯下美人,不美亦美,美则愈美。
    萧彻默默移开了视线,“你说的享乐于本王并非享乐,那你说的无趣自也不会是无趣。”
    令嘉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彻,似在度量他这话的真伪,好一会后,令嘉收回目光,似赞似讽:
    “殿下可真厉害啊!”
    真可怕啊!
    ……
    两个多时辰后,那股要命的药效终于消去,萧彻起身动了动仍有些酸麻的身体,然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令嘉。
    令嘉仍保持着方才头枕膝盖的姿势,只是现在闭着眼,已是睡着,只是睡得不大安稳,即使是在梦中,那双娟好的柳眉也微微蹙着。
    萧彻看着她的睡颜,目光复杂难言。
    托他出身的福,他幼时从没吃过亏——没人敢让他吃亏。而托他自身才智的福,长大后也没吃过亏——没人能让他吃亏。可惜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全折这女人手上了。
    成亲不过三日,他在她身上吃到的苦头比他前二十五年都多。
    这些苦头不在伤身,而在虐心——对他来说,那种局面脱离掌控的无力足够虐心了。
    可更让人郁闷的是,他还没法处理这个女人。
    在萧彻的人生里,人只分两种:亲人、旁人,而旁人又分两种:有用的、无用的。对于无用的,他不用在意,而对于有用的,他或施以恩,或加以威,使之为用,若是坚持不为他所用,那再将它归于无用。
    可惜,现在,萧彻的人生里出现了一个异类,麻烦的异类。她是极其有用的人,可惜既不吃恩那一套,也不怕威这一套,而碍于她的父亲,萧彻也不可能做的过分。萧彻想要眼不见心不烦,但碍于之前在父母面前做的戏,也没法将她撇在一边。
    束手束脚之下,结果就是无计可施。
    一想到往后最少还要跟这麻烦的女人朝夕好多年,即使意志坚定如萧彻也忍不住黯然一叹。
    就在这时,夜风忽至,灯罩里的火花闪了闪,身上穿着亵衣,只披着一件单薄外衣的令嘉抖了抖身子。
    萧彻漠然旁观。
    ……
    一刻钟后,萧彻轻轻将令嘉抱起,放到了榻上,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萧彻神色郁郁地看着她。
    离京的时机就快到了,如果她生病,只会给他的计划横生波折。
    ……
    销.魂香的乌龙夜之后,许是心虚,新上任的燕王妃总算是消停了。
    没了她招惹,萧彻更不会去招惹她。
    这对新婚夫妇总算是有了些和谐相处的意思。
    看得醉花和醉月欣慰不已。
    原先,不管两人面上装得多和睦,但那股□□味哪里瞒得过贴身伺候的她们。现在和谐了,总算是太平了。
    不过燕王府太平了,不代表世界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