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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穿着宽大的僧袍,满头青丝盘起,清瘦的背影挺直而寂静,他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一手执佛珠,一手敲木鱼。
听见珠帘脆响,“他”顿下手里动作,微微侧目,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传闻中手眼通天、神通广大的无悯大师,是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人。
宋师与宋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她浅浅行了一礼,无悯大师放下木鱼,起身还礼:“两位施主,请坐。”
无悯大师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在浅淡的茶香味里落座,伸手把两个杯子推到两人面前,一举一动都慢条斯理:“施主请喝茶。”
宋书的脸色从下车以来就不太好看,此时瞥了一眼那杯茶,颔首表示谢意,却并不动作。
自从那一次身中媚药差点发生了意外之后,宋师发现他好像是对别人递过来的茶杯有了阴影,隐隐约约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人泡的茶。
当然,他也没有碰这杯茶。
他师父要他来找无悯,却并没有告诉他其他任何事,比如“无悯究竟可不可信”。
她为什么会知道宋师今日要来这里?
两杯茶都没有人动,无悯大师却并不在意,冲两人微微一笑。
宋师问:“听妙慧小师父说,方丈早就知道我要来?”
话音落下不久,宋师突然察觉到肩头一沉。
刚刚还坐在他身边好好的宋书,脸色苍白地闭上了眼,倒在了他身边,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两片阴影,一种病态的美感直面冲击而来。
宋师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扶住宋书的腰,肩头的人不安地动了动,头颅下垂,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到了他怀里。
还有呼吸。
宋师身体紧绷起来:“……方丈这是何意?”
屋里只有三个人,他没有动手。而宋书倒下去时无悯也眼睁睁地看着,脸色却没有一点变化,说明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
但问题是,不论是宋书还是他,都没有接触方丈或者任何她递过来的东西,她是怎么做到宋师依旧清醒的情况下让宋书昏睡过去的?
这样想着,宋师捏了捏掌心里那只小巧的锦囊。
……他好像明白了。
无悯放下佛珠敛起衣袖,起身将两个杯子里的茶水都倒进了旁边窗台上的盆栽里,淡淡道:“防备心倒是挺重。”
“不必担心,我只是让这小家伙好好睡一觉,他要问的问题我会单独回答。你要问的问题——难道想让他听见吗?”
她转过身看向宋师,神色淡漠自如道:“我这两杯茶,本就不是给你们喝的,闻闻就罢。”
宋师诧异:是茶香?
无悯把杯子放回去,捻起佛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指了指他掩在衣袖底下的手:“我让我那弟子给你的东西,是解药。这香是我独门研制,没有解药,你也得睡过去。”
宋师沉默两秒,有些僵硬地将怀里的人放好,没找到可以垫着的东西,迟疑许久,还是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您知道我要来找您?”
“算到的,”无悯背对着他,在佛祖面前再次插上三根燃香,“是你师父让你来的吧?”
她捻着佛珠转过身,坐在了蒲团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面无表情道:“看样子是确实是回来了。”
“您跟我师父认识?”宋师抓住了这话中的重点,“……什么意思?什么叫回来了?”
无悯颔首:“我与你师父相识数载,算是……旧友。”
原来同门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你应当早就猜到了,若不是认识,你师父也不会让你来找我,”说到此处,无悯顿了顿,“她倒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烂摊子都丢给我。”
宋师抵了抵牙关,琢磨道:“所以……我师父让我来找您,到底所为何事?”
他还绷着身体,一手放在宋书肩上,一手落在腰间玄色上。既然无悯能做到无声无息地药倒宋书,那必然也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药倒他。
无悯一时没有说话,她又定定地看了宋师片刻,突然顿下手里拨弄佛珠的动作:“……是回来了没错吧?”
她似乎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问:“消失了两年,是那夺舍之人连着把你原本的记忆都夺走了?”
宋师愣住:“什么夺舍?”
无悯又看了看他,再看了一眼枕在他腿边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宋书,许久才出声解释道:
“两年前我算到你命中有一劫,你师父发现你被人夺舍,原本的魂魄不知置于何处长眠,但若本体未亡,便说明原本的魂魄无恙。”
她顿了顿,在宋师诧异的目光里起身,继续道:“这两年里我又算过几次,一开始你的命数十分奇怪,我看不出门路,后来又过了许久,隐约算出你两年后会有机遇重来,你师父便也不再忧心。”
“如今看来,你确实是本体无错,”无悯皱眉道,“那为何又不知有人夺你的舍?”
宋师良久才从这番话里缓过神来:“……方丈说的意思是,你们早就知道原先的那个我是假的?但你们并没有拆穿,而是等着这个两年之期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用一种委婉的、无悯能够听懂的说法托盘而出:“不瞒您说,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我来自一个……应当是另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在那里看了一本书……算是话本子,话本里写的就是关于你们这里的故事。随后不知为何,我一睁眼便出现在这具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