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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一层层纱布叠起来,压得结结实实的,外围用针线缝上,针脚稀疏不齐,看着挺糟糕的。
    谢蓟生能想象出阮文搞这个时,那股子纠结劲儿,她本来就不会用针线。
    阮文打水回来,看谢蓟生研究自己的试验品。
    她倒是没什么害羞的,“你先洗把脸,明天上午的火车吗?”
    “嗯。六点那一趟。”
    冷水沃面,谢蓟生觉得一阵舒坦,这段时间在丛林里来去,饶是他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也是吃了些苦头。
    “我再去打盆水,你洗下头。”
    一盆清水见了泥沙,阮文知道不能指望前线作战的人见天的洗澡,条件不允许。
    现在有时间,好好收拾下。
    谢蓟生明天还要回首都汇报情况,向谁汇报呢?
    是他的那个汪叔,还是其他人?
    总之,都要收拾下。
    她端着那盆水出去,走到盥洗室门口时,忽然间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那真真切切是男人的笑声,阮文没有听错。
    这边宿舍里就一个亮着灯。
    重新打了一盆水,阮文迅速地回了去。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不然郭安娜怎么有了孩子?
    谢蓟生的头发多又硬,都有些扎手。
    阮文把自己的洗头膏抹上去,觉得小谢同志这会儿香喷喷的过分。
    “你这样明天去首都,会不会被人笑话?”
    谢蓟生拿了条毛巾擦头发,“随他们去。”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帮他按摩头皮的时候,谢蓟生前所未有的放松,可惜这样的时刻太过于短暂。
    也因为短暂,而显得如此的美好,足够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回味。
    毕竟他只有这一晚上的时间,接下来几个月,怕都是要在南边窝着了。
    谢蓟生原本该坐明天那趟车,直达北京。
    但是他提前了一天,频繁换乘,这才挤出了一晚上的时间,能够跟阮文说说话。
    地上铺了张凉席,即便是条件简陋却也比他晚上睡在丛林里强。
    “南方天气多雨,而且那边是丛林,当年诸葛亮七擒七纵这才降服孟获,要是真打起来,咱们的士兵会不会很吃亏?”
    谢蓟生枕着双手,“就算打起来,集结的应该是边防军,有着作战经验。”
    “可战场上免不了牺牲死亡,一个人背后是一个家庭甚至更多。”阮文神色黯淡,“我知道有些仗必须打,可是真的经历其中,就只剩下恐惧。”
    “阮文。”谢蓟生忽的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他个头本就高,能够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宿舍里的窗户开着,外面糊了一层纱网,把蚊虫挡在外面。
    这会儿有夜间的凉风吹来,伴随着的是蟋蟀的鸣叫。
    像是奏鸣曲。
    “要是我回不来的话,那就……”
    “那我就等着你回来。”
    她侧身,平静的看着谢蓟生。
    “你一天不回来我等你一天,你一年不回来我等你一年,要是一辈子的话,那我就等你一辈子。”反正在遇到谢蓟生之前,阮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谈恋爱,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想着嫁人。
    这个人是谢蓟生,也只能是他。
    其他人,比他高比他英俊比他有钱,都没用。
    她就认准了。
    “好。”男人的声音微微沙哑,他爱怜的抚摸着恋人的脸颊,“我会把自己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若是战死沙场倒也无妨,这是他父亲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
    可现在,忽然间有个年轻的姑娘在等着他。
    告诉他,会在这里等他一辈子。
    谢蓟生想,他和父亲的宿命是不同的。
    “为了你,我也会回来的。”
    出入丛林山野,那略有些粗糙的手忽的有些湿润。
    那是阮文的眼泪落在了上面。
    谢蓟生想帮她擦掉,阮文却是一转身面朝里,“我不喜欢听这话。”电视剧上的主角们喜欢这么说,可每次都会遇到情况。
    主角们还都是失忆,到了配角更惨,直接死人。
    她不要听。
    看着赌气的人,谢蓟生笑了下,手落在那柔软的头发上,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阮文的头发丝,前所未有的柔软。
    “好,我不说了。睡觉吧。”
    一个在上铺,一个打地铺。
    阮文听着谢蓟生那绵长的呼吸,他最近一定很辛苦,累得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却是睡不着,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着谢蓟生那模糊的身形,没有半点困意。
    谢蓟生早早离开了。
    走的时候有轻微的竜窣声。
    阮文迷迷糊糊醒来,隔着上铺的护栏,她借着黎明的光线看到那张英俊的面孔。
    “我送你去车站。”
    谢蓟生把她按了回去,“再睡会儿吧。”
    阮文看着他要走,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了他,她在上铺,居高临下地吻在了他的嘴角,“记得我在等你。”
    蜻蜓点水似的,阮文很快就松了手。
    谢蓟生胸腔涌出了热意,“好。”
    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宿舍的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阮文的声音,“记得给我写信。”
    好。
    谢蓟生无声的应了下来。
    走到宿舍尽头,从那窗户一跃而下。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掐着时间赶到火车站,谢蓟生坐在那里闭目休息。
    满脑子都是阮文的声音。
    他伸手扶着胸口,那里砰砰的跳动着,和过去二十多年一样。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
    首都的火车站已经有车子在等着。
    谢蓟生刚从列车上下来,就有人走过来,带他上了车。
    “汪叔。”
    在这里看到汪叔并不奇怪,谢蓟生简单说了下南边的情况。
    “照你的说法,那边已经有行动了?”
    “贼心不死,最迟明年肯定会有行动。”
    汪老自然是相信这个年轻人,他本就是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
    “你这次立功了,回头我跟上面说,让你再回去,本来那件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罗家那小子闯了祸,你非要什么江湖义气?”
    就算是护短,也不带这么瞎胡闹的。
    “我已经打了报告,汇报完会再回去。”
    汪老登时色变,“不行!谁让你这么做的?”
    再回去?
    南边迟早打起来,这要是上了战场万一有个好歹。
    他将来怎么跟老战友交代?
    “我既然穿上这身衣服,自然得对得起它。”谢蓟生神色坚定,“让您失望了。”
    “对得起它,还是为了建功立业娶那个姑娘?”
    汪老叹了口气,“蓟生,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可是你父亲就你这点血脉,你怎么能这么冒险?万一谢家真绝后了,你让我将来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相较于汪老的激动,谢蓟生平静极了,“父亲当年走出国门时,也不知道母亲怀了孕。”
    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既然敢去,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这条命本就是您捡回来的,多活了这二十多年已经够本了,倘若我这次能侥幸不死,将来我和阮文一起孝敬您。”
    汪老气得敲了敲拐杖,“糊涂!你这么做那个小阮知道吗?”
    “知道。”
    汪老:“……”
    “好好好,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随你吧。你喜欢的姑娘,会在你死后嫁给别人,你能受得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