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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说你你还哭上了?在马上金鸡独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沈沉低声责备道,语气已经很柔和了。“别哭了。”他将敬则则的手帕从她衣袖里扯了出来给她摸脸,“朕为何骂你?你难道不明白?”
    敬则则拿起手绢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鼻涕,抽搐着肩膀哽咽着道:“我知道皇上的意思,是担心我,可是,可我还是觉得委屈。”说到委屈,她的眼泪就又开始流了。
    沈沉无可奈何地道:“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就是个哭包啊?满脑子装的都是水吧,这么能哭?”
    敬则则被沈沉逗得,噗嗤笑了一下,眼泪都还挂在脸上呢,一时觉得下不来台,又开始掉眼泪。
    “是因为,因为皇上实在是太凶了,而且,而且还……”后面的话太难堪,敬则则说不出来。
    “还什么?”沈沉追问。
    敬则则摇头不语。
    沈沉多少猜到了她的心思,搂住敬则则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抚她,“你觉得朕今晚还能有那种心情?”
    敬则则脸一红,撇开了头。
    沈沉搂着敬则则,额头贴近她的侧鬓道:“则则,朕不……”他叹了口气,重新说道,“你知道么,朕的半条命都被你吓没了。”
    敬则则没想到皇帝能说出这种话,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臣妾,当时只是救人心切。”
    “但凡事都得有个度,你那是在搏命,朕不能允许。”沈沉道,“你当你是走钢索卖艺的江湖女子么?一身侠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敬则则其实挺佩服自己的能耐的,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挑战了站立马背的高难度动作,但既然皇帝这么说,她也不能驳斥。
    敬则则擦干净了鼻涕,侧过头双手搂住景和帝的腰道:“皇上刚才好凶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所以哭得这么厉害?”
    “也不单是为这个,皇上对宣婕妤和何美人都和颜悦色的,就是对着我,冷言冷语的。”敬则则抓着皇帝的衣襟带着故意的泣音抱怨道。
    ”那朕以后对你和颜悦色,对她们冷言冷语的如何?”沈沉抓住敬则则的手道。
    ”那不行!”敬则则瞪起一双桃子眼。
    “看来你也不是不明白事理嘛。”沈沉嗤笑道,“行了,赶紧再洗洗脸吧,脏死了,弄得朕身上全是你的眼泪、鼻涕。”
    闻言敬则则赶紧跳起来,却听得皇帝气急败坏地喊道:“手!小心手!”
    敬则则洗了脸回来,窝进景和帝的怀里道:“皇上,宣婕妤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的?是有人动了手脚么?”
    “应当是吧。”沈沉道,“已经派人去寻那马了。”
    “会是谁要对宣婕妤不利啊?”敬则则好奇地道,“此次来草原,宣婕妤也不惹眼啊。”
    “别想那多了,不利于你养伤。”沈沉扶着敬则则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你睡吧,朕今晚回大帐睡觉,免得睡着的时候碰着你的手。”
    景和帝的话十分有道理,也是为自己着想,所以敬则则没理由反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景和帝转身离去。
    看他绕过屏风,看他的身影走到帐门口,看高世云掀开帘子他走出去。
    然后再看到他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敬则则欣喜地坐起身,“皇上怎么回来了?”
    “朕感觉后背被某人看得都要被烧出洞了。”沈沉道。
    敬则则捂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就这么淘?明知道手臂受伤了,不能碰着还招惹朕?”沈沉无奈地道。
    “那我也乐意,就是以后这手不能用了,臣妾也甘愿。”敬则则笑嘻嘻地道。
    “胡说八道什么呀?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总是口无遮拦?”沈沉斥责道。
    敬则则立即乖巧地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然后往床里让了让,这是请皇帝歇下的意思。
    身边多了个大火炉,也没能让敬则则快速进入梦乡,她的手臂实在是太疼了,所以走了困,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地对景和帝道:“皇上,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手臂若是不好,怕是很久都不能侍寝了。”敬则则有些忐忑和惶恐,因为柳缇衣和祝新惠差不多都是因为怀孕不能侍寝而失了宠。
    反正甭管什么原因吧,但因为不能跟皇帝亲昵,皇帝也就不怎么去她们寝宫,这本来就不够深的情分自然就更疏远了。
    “是,回宫后让皇后把你的牌子撤了,等手臂好了再挂上去。”沈沉毫不惋惜、毫不留恋地道。
    敬则则说这句话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答案的,她愤愤地在被子下抖了抖脚。
    “这就是不动脑子,不要命的后果,你自己选的,能怪谁?朕总不能禽兽到明知你有伤还宠幸你吧?”沈沉没好气地反问道。
    敬则则其实也知道自己问这问题挺无聊的,而且也毫无自知之明,可不问一声总是不甘心,这会儿听到答案了,虽然有些淡淡的失望,但至少可以安心睡觉了。
    后面在大草原的几日,就不是看草原诸部骑马、射箭比试了,而是大华的军队到了青索草原,开始在诸王面前演武,以扬我军威,起到威慑的作用。景和帝不想跟草原诸部打仗,但却要把大华的实力展现给他们看看,以免他们抱着侥幸心理。
    最终这一次青索草原会盟,也算是取得了良好的成果。大华再次在边境上新开设了几处榷场,以与草原诸盟进行贸易,同时每年还会赠送布匹、绸缎乃至金银给诸部。
    虽然也有官员私下议论这就是贡给诸部岁币嘛,只是名字好听了点儿,叫赏赐。但是因为大华国力强盛,所以叫“赏赐”草原诸部也认了。
    同时,景和帝还一次纳了五名草原郡主入后宫,其中便有达达鹿歌和野吕如音。
    对的,就是野吕如音。
    敬则则想到皇帝明明跟她说过不会纳野吕如音的,却不知最终为何改了主意。敬则则明知道自己不该问,这很可能是景和帝跟野吕部达成同盟的条件之一,可她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皇上不是说,纳野吕如音入后宫,会搅得后宫鸡飞狗跳么?”
    沈沉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敬则则道:“野吕部是肯定要送一位郡主入后宫的。野吕王的大妻生有一女名拨乐,野吕如音是庶出,只是颇受野吕王宠爱而已。朕本想着纳拨乐郡主就是,谁知道……”
    敬则则一听就有内幕,脖子忍不住往前探了探,似乎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日宣婕妤的马却是拨乐派人动的手脚,想嫁祸给野吕如音。”沈沉继续道。
    敬则则微微张了张口,她对那位拨乐郡主完全没什么印象,可见应是个样貌很寻常的女子。“她出手陷害如音,是为了阻止她进宫么?”
    沈沉点了点头,“所以比起拨乐来,朕只能选野吕如音了。”这是矬子里拔高个儿,没办法的事儿。
    “那皇上打算给这些郡主们什么位份啊?”敬则则好奇道。低了肯定不合适,但是高了又容易出事儿,尤其是野吕如音那好强性子。
    “让皇后看着办吧。”沈沉没有直接回答敬则则的问题,且也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对了,上次在达达鹿歌那儿吃的烤肉,你为何将烤肉料全部送给她?以朕对你的了解,那时才刚到草原,你自己还没吃几次大白羊呢,怎么就那么舍得?”
    敬则则没想到皇帝还惦记着这茬呢,赶紧解释道:“其实那调料是臣妾年前调制的了,我也没想到华容会带到了草原上。臣妾见达达鹿歌喜欢,又想着那些调料太陈了,索性装作大方全送给了她。”
    沈沉想了很多原因,甚至包括很多复杂的原因,比如敬则则是想拉拢达达鹿歌之类的原因,却着实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简单而滑稽的原因。
    沈沉指着敬则则的鼻子道:“你,你叫朕说你什么好?你知道太陈了,还送人?”
    敬则则道:“臣妾也吃过的,陈是陈了点儿,但并不会吃坏肚子,不然臣妾可不敢送人的。就是您也知道臣妾口味挑剔嘛,所以更喜欢吃新鲜的。这次臣妾回避暑山庄,还带了草里宝,等回去臣妾重新给皇上调个料,保准比达达鹿歌那个好吃。”
    说完敬则则又遗憾地补了句,“不过就是没有大白羊了。”
    “无妨,下次再去青索时,不就有了?”沈沉道。
    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可太多了,敬则则很是欣喜,但又觉得两年后会发生多少事是无法预料的,那时候她可未必还有宠呢。
    但当回程避暑山庄越来越近时,敬则则忽然领悟了一个悲催的事实,她的宠爱之衰可能未必要等到两年后,一回宫就近在眼前了。
    避暑山庄就跟个大鱼塘似的,里面红鲤、绿鲤、锦鲤多了去了,她也不过是众多鱼儿中的一条,皇帝的选择太多,草原的新鲜口味才送进池塘,怎么也得尝尝鲜啊?而且还有许多受宠的旧人。
    敬则则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果不其然,回避暑山庄的第一晚景和帝就歇在了皇后宫中。
    第47章 器之心
    敬则则孤衾难眠,主要还是因为天儿开始冷了,一个人睡着没有两个人舒服。所以说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纠正,这才大半月呢,就把她给养得娇气,养得心生不满了。
    早起敬则则还得去皇后宫中请安,昨日回来得太晚,加之皇帝去了皇后宫中,所以敬则则她们三个随行的嫔妃就改成了次日去请安。
    因为未逢五,皇后宫中人不多,但也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嫔妃。敬则则一进来,她们全看的是她的手。
    “你的手受伤皇上都跟本宫说了。你能如此友爱姐妹,本宫觉得甚是欢喜,咱们都是一家子,本就该互爱互谅。”皇后赞扬了敬则则一番,这话其实也是在敲打别的嫔妃。“你的牌子得先撤下来,等手臂好了再挂回来。不过你放心,皇上和本宫都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敬则则点点头,反正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说敬则则不能侍寝,其他人自然欢喜,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如今是能少一个算一个。
    说完了敬则则的事儿,宋才人、柳缇依以及方采女等人就开始打听新来的五位草原美人的性情,以及封什么位份的事儿。
    柳缇依皱了皱鼻子道:“昨儿迎驾之后,臣妾只觉得嗅了一鼻子的奶腥味儿,她们身上的味道也太浓了些。再多的脂粉都掩不住。”
    “除了气味,还有那礼数也是乱七八糟的,皇后娘娘,总得让她们先学学咱们大华的礼数再伺候皇上吧?否则岂不是丢咱们宫中的脸?”方采女道,她的话就比较直白了。
    宋珍晴则问何子柔道:“何妹妹,昨日我看达达部的郡主和野吕部的郡主都生得十分美貌,你同她们相处过,这人可好相处?咱们跟她们生活习惯什么也不同,真不知能不能玩在一块儿呢。”
    何子柔能说什么,“几位郡主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其实我跟她们也相处不多。”
    “好了好了。昨儿皇上已经同本宫商量过了,几位郡主自然是要先学学规矩的,而且有几人的汉语也说得不好,这都得教。一个月之后再安排她们侍寝。” 皇后道,“不过大家以后就是一家子姐妹了,她们来自草原,又是大华的盟友,你们该努力接受她们才是。”
    众人齐齐应了是。
    “那她们的位份可定了么,皇后娘娘?”丁乐香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等一个月之后看情况再封。”皇后道,“不过现在你们要关心的不是这个,如今已经过了中秋,过几日就要回京了,你们的行李可以开始收拾起来了。”
    敬则则虽然知道要回宫了,却不知道这么快就到了眼前。她对回宫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的。京城的后宫地方狭小,当然这是跟避暑山庄比而言,但习惯了山庄的宏阔,敬则则就很不喜欢禁宫了。
    前院接后院的,女人都扎堆了,谁被翻了牌子简直一清二楚,看着就闹心。而且敬则则还有一层担忧,在草原上的时候,景和帝跟她睡觉都规矩得紧,颇似老夫老妻的感觉,这样下去迟早觉得她食之无味,还是新口味更叫人稀罕。
    所谓小别胜新婚,大别就当是二婚。她被冷落这两年,复宠后不也腻腻歪歪了好几日么?那新口味肯定更腻歪了。
    敬则则在远近泉声,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儿,手不能动,平日里她喜欢的骑马、钓鱼、跳舞,甚至弹琴、练字之类的消遣都没了。百无聊赖到甚至让人生无可恋的地步。
    而且皇帝一回避暑山庄真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完全不见踪影。倒是丁乐香侍寝了一日,瑾婕妤卫官儿侍寝了一日,祝新惠那边皇帝也隔三差五就去一次,等一个月之后,那美人就更多了。
    过得几日,皇帝就传了口谕,要打道回京了。
    敬则则听见华容问她这个带不带,那个带不带的就烦躁,再听龚姑姑说什么全都带走的话就更烦躁。敬则则思前想后还是去了趟清舒仙馆。
    “你说什么?你不想回宫?”皇后震惊地看着敬则则。
    敬则则忙地解释道:“臣妾不是不想回宫,而是这手臂刚受伤,也不宜挪动,所以臣妾想在避暑山庄把伤养好了再回去。”
    对这个借口,皇后完全不买账。又不是脚伤了动不得,也不是让她自己骑马回去,怎么就不能回?“这本宫可做不了主,得皇上同意才行。”
    敬则则失望地看着皇后,觉得她这主母当得太不霸气了,小妾主动求去居然都不敢做主。“皇上万几宸函,臣妾不敢拿这点儿小事去打扰皇上。再且,臣妾也没什么宠,压根儿就见不着皇上的面,娘娘见着皇上时,不知可否帮臣妾说说?”
    皇后是翻过彤史的,也唯有她有权利翻阅彤史。去草原虽然只有三个嫔妃,但敬则则一次也未记档。虽然丁乐香和何子柔也如此,但毕竟丁乐香回宫后还是侍寝过的。偏敬则则为了救丁乐香却伤了手不能侍寝,的确是受了冷落。
    “哎,你再考虑考虑吧,一个人待在避暑山庄,下头人若是伺候不尽心,未必适合你养伤。”皇后劝道。
    “臣妾已经考虑了许多日,若不是下定决心也不敢来求皇后娘娘。”敬则则肃着一张脸道。
    皇后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跟皇上怄气啊?”
    敬则则赶紧摇头,“没有,臣妾……”敬则则起身给皇后跪下,“臣妾只是不想再待在宫里,还求娘娘垂怜。”
    皇后看着敬则则的头顶,“你呀你,就是太心高气傲了,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啊?”不愿意待在宫里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心灰意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