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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中的女子拢共也有两三千,你打算一个一个认过去?倘若你自己也记不分明呢?倘若你指出来,人家就是不承认呢?”李司饰道,“再说,难道为了一个小宫人可以闹得阖宫不宁?”
太后心中已有疑惑,但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如何找出那人,而是琴太微和杨楝既曾同处一室,到底有没有……她对李司饰说:“只怕已经闹得阖宫不宁了。既然如此,去把宫正司的人找来吧。”
李司饰眯着眼道:“娘娘的意思是要验一下?”
太后点了点头。
在沈夜带着哭腔的哀恳声中,徐皇后默默地披上大衫,坐上凤轿,直往清宁宫来。入得宫门刚刚请过安,未及说什么,却见宫正司的陈、李二位尚宫匆匆赶来,一脸惊怒懊恼之相,李尚宫的袖子都揉皱了。太后撇下皇后,直问道:“如何?”
陈尚宫叩首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们无能,并没有验出来。那位小娘子十分倔强,抵死不肯让人近身。”
太后冷笑道:“你们两个也是老成久惯的,如何今日竟被一小丫头拿住了?”
陈尚宫道:“奴婢们一时不慎,叫那小娘子夺了一把篦刀去,只说宁死不受羞辱。还说奴婢们可以叫仵作来验尸,爱怎么验都行,只要她活着却不能让人碰一下。”
“好呀——”太后拉长声音道,“那就验尸吧!”
太后怒到极处,乌黑的瞳孔放出锋如针芒的寒光。皇后朝两位尚宫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殿中跪下,沉声道:“请母后稍安,休要趁怒杀人。”
太后冷笑道:“你要装大贤大德的幌子,皇帝纳多少个新欢都容忍着。如今我来替你做这个恶人,反倒不好?”
皇后耳中听得这样尖酸刻薄的话,脸上却毫不动容,依然平心静气道:“臣妾为琴内人求情,并不是为了皇上。”她站起来,走到太后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说道,“臣妾不敢妄议朝政,只因世子刚刚入京,臣僚都盯着徐家。这是琴家的女儿,谢家的外甥女,她如果不明不白地死了,传到宫外去……”
太后自谓无所畏惧,但若有人借此做起文章,终究于徐氏不利。毕竟还碍着皇帝和淑妃的颜面,太后再不高兴,也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和亲生儿子翻脸。
“她一个小宫人,只如宫中养的一只猫儿罢了,是去是留不过母后一句话。为她大动干戈,却有些不值得了。”皇后轻言细语道,“就算阿楝一时高兴要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事,闹开了去反而不美。”
太后脸色渐渐缓和,目光中的怨毒却是越积越深:“若是阿楝喜欢了,赏给他就是,也不是没有宫人侍奉亲王的先例——但这宫人,可绝不能是个祸水!”
皇后婉言道:“这孩子还小,倒不至于吧。”
“还小?”太后冷笑道,“我也是看她还小,故而一直放着她不管,没想到她竟然招惹了阿楝——怕只怕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完这话,太后忽然沉默不语,似是后悔失言。皇后颇觉惊异,偷偷望去,只见太后微闭双目,唇边刻出两道长纹,其中似写着深不可言的愁苦记忆。
皇后等了多时,不见太后再说什么,只得道:“我已派人去西苑守着,只待阿楝回宫,立刻召他过来。此事究竟如何,只要问过阿楝便知道了。”
太后的眼光从皇后沉静温润的脸上慢慢滑过,落到金砖地上,又升起来望向殿外栽着两行柏树的甬道。她沉思了一会儿,才问:“他会跟我说实话吗?”
皇后道:“阿楝在母后面前一向乖顺的。”
太后默然。
婆媳二人坐着喝茶,一时闷闷无语。折腾了这一日,太后只觉身心俱疲,再懒得说一个字。而皇后在默默之中,却是不住盘算着各种可能的收场以及她必须拿出来的应对。李司饰瞧着气氛僵冷,忽然道:“不如让徐三小姐过来,陪着两位娘娘说会儿话?”
太后心中又是一凛,轻斥道:“你也犯糊涂了吗?快去贤妃宫里递个话,让她派个人来请安沅过去坐着。等这边的事情完了,再放她回来。”
皇后和李司饰对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李司饰是个周全人,事事都记得提醒太后。可是徐安沅早晚会知道的。
白马踏着最后一缕斜阳缓缓步入西安门。徵王杨楝从阳台山下来,微服在城中转了转,此时一身疲惫,在车中昏昏欲睡。刚入宫门,却被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内官扶住了车辕,他掀帘一看,不觉诧道:“郑先生?”
郑半山跳上车来,劈面便问:“昨日在深柳堂,到底出了什么事?”
车中微暗,只见他眼角皱纹中满满地描刻着焦虑,杨楝睡意全消,立刻将事情首尾细细说了一遍。
郑半山听完忽道:“殿下把琴小姐藏起来,是因为殿下认定了这是太后设局——可是殿下为什么会这样想?”
杨楝愣了一下,不觉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就没有想过别的可能吗?”郑半山连珠炮地追问着,“如果只是要处置琴小姐,何必设局?就算设局,又何必扯上殿下?须知徐三小姐还在此处,太后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杨楝定了定神,缓缓道:“是冲我来的。”他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
郑半山道:“如今太后动了盛怒,手中亦有证人。此事怕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