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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儿怯生生地伸出双臂,在弟弟的怀里,泪水湿了衣襟。
黄狗儿却再没流下一滴眼泪。
【伍】
阿姊带回来的小小积蓄,买下房子后还有多,她当尽首饰,洗尽铅华,穿回粗布衣,像普通市井的女子般生活着,可是没有双手的女子可以做什么呢?
黄狗儿不在乎。
阿姊不会梳头,他帮阿姊梳,阿姊不会叠被铺床,他帮阿姊铺,阿姊不能洗衣做饭,就他来烧。每天还花钱雇邻居的大庆嫂来替阿姊穿衣沐浴……
虽然很辛苦,黄狗儿每天都做得兴兴头头,有时候他还摘下路边的野花,带回来给阿姊玩。黄鹂儿站在他面前,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微笑,她笑得是那么甜,那么美,仿佛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只要有一点好事,就能高兴得像在路边捡了几十金似的。
馆舍里有好酒,二师父炖的羊肉是极品,经常有达官贵人养的游侠幕僚什么来喝酒,黄狗儿一反往日的低调,想方设法跟着他们身边巴结服侍,刻意将话题往太子丹府上引,偷听墙角什么的。幸好阿姊的事情闹得挺出名,太子丹也没刻意遮掩,所以大伙都有议论,都夸太子丹不重钱财,不爱美色,爱才如渴,待贵客至诚至性,他日必为明君。
荆轲要吃马肝,太子丹便杀了自己的千里马。
荆轲夸弹琴美人有好手,太子丹便将美人双手砍下,用玉盘盛了送他。
那位倒霉的美人就是他的阿姊。
黄狗儿做梦也想不到,善良的阿姊经受酷刑,承受痛苦,毁去一生的理由,原来只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那该死的荆轲,该死的太子丹!凭什么就这样毁了他那么好的阿姊?
他恨,他怨,他愤怒得难以自已。
可是木已成舟,卑微的人们只能默默忍受。
“太子丹是个混蛋!荆轲是个混蛋!”
“可是,荆轲是个大侠客呢……”
“反正都是混蛋!阿姊,你什么也没做错,咱问心无愧呢。”
“嗯,我知道。”
有颗小小的仇恨种子,悄然种下。
……
街坊里的风言风语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对黄鹂儿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说可怜的,有说活该的,也有看热闹的,点点滴滴,听得黄狗儿很难受,他努力地不让这些难听的话传入阿姊耳中,阿姊是不喜欢这些的。
刘大川也找上门来,搂着黄狗儿的肩,死皮赖脸地说:“把你阿姊嫁给我吧?看在她脸皮长得嫩,长得好,还能生娃的分上,你给点嫁妆,我就不嫌弃她是个废人,娶她回去养着如何?”
黄狗儿对刘大川了解甚深,他是这街上最出名的二流子,不但长得猥琐,还贪花好色,好赌成性,小偷小摸,什么坏事都有他份,所有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如今这不堪之人竟打上自家阿姊的主意?简直……
黄狗儿怒了:“不行!”
刘大川继续劝:“你阿姊嫁了我,你便是我大舅子,以后街上没人好欺负你。”
黄狗儿听着不堪,声调提高:“不行!”
刘大川也不高兴了:“死狗,别给脸不要脸,让爷打你!你那废物阿姊如今还有谁要娶?谁有爷那么好心?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家里有这么个小姑子,媒婆都不登门了,她只会连累你娶不上媳妇的,不如早早打发出门是正经。”
黄狗儿握紧扫帚,大声叫道:“滚!我阿姊不嫁!”
刘大川何曾将他看在眼里,卷起袖子,怒道:“你他妈的找打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再把你那废物阿姊抢回去……”
话音未落,灰衣粗布的少女已出现在面前,美艳的容貌看得人挪不开眼,然后她冷着脸,抬起脚,毫不留情地重重一踹。
刘大川惨叫一声,捂着下身,连连退后,五官痛得都扭曲了。
黄狗儿趁势追击,挥着扫把恐吓:“再不滚,老子拿刀砍死你!我曾爷爷可是侠客!”
邻居也闻声有人出来,看见这二流子在附近鬼混,唯恐东西被偷窃,自家闺女被祸害,纷纷抄家伙要来揍人。刘大川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跑前还丢下话:“呸!好心没好报,除了我,你看还有哪家愿娶你阿姊!除了脸皮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我阿姊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谁娶也轮不到你这二流子娶!”黄狗儿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才不相信刘大川的话,他的阿姊从小善良聪明,被那么多男孩喜欢,好多人家都念叨着要娶她回去做媳妇呢。
黄狗儿回头扫了一眼街坊,他记得赵三郎从小最喜欢偷偷看阿姊,可是他低下了头;他记得吕嫂子天天夸阿姊人品好,可是她挪开了视线;他记得牛家小二郎在阿姊被卖走后整整哭了七天,阿姊刚回来那几天他还上门帮忙做过点事,如今他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母亲狠狠一把掐在腰间,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最终动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敢说。
“好了,那二流子跑了,大家也可以散了。”
“小狗儿,咱家树上的李子你拿几个回去给你阿姊尝尝。”
“这俩孩子日子过得苦啊。”
“可惜了黄鹂儿那么好的闺女,要不是……”
“你要不要问问城东老姜头?他媳妇死了八年,听说想续弦生个儿子,你家阿姊至少还是能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