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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田单将军,战吧!(6K章节,第一更

      秋夜的即墨城,很冷。
    田单带着几名亲随走在城墙之上,在一片寂静之中,脚步声十分明显。
    火把插在城垛之上,照耀着田单面前的道路,一阵秋风吹过,田单的影子在地上变得忽长忽短,忽明忽暗。
    这样的夜间巡视,对田单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走着走着,田单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城外看去。
    在城外数里的地方,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闪耀着,好像一只长着无数眼睛的狰狞恶兽,在巨大的黑暗之中静静的窥视着即墨城。
    那是赵国军队的大营。
    田单微微的握紧了拳头。
    “赵国人……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迟早有一日,我田单定会击退赵军,光复大齐!”
    田单当日在城头之上的英勇奋战,当日城头之上众多的即墨官员可是跟着即墨大夫田展看得清清楚楚的。
    因此,在田展死后,新任的即墨大夫就将田单任命为了偏将,专门负责坚守西侧城墙,也就是赵军这些天攻势最为猛烈的地方。
    在接连的激战过后,田单的指挥才能越发的体现出来,所以现在他已经是即墨将军,是即墨城之中的最高军事统帅了。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田单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到自己的族弟田邾快步而至。
    “将军,抓到了一个赵国人的奸细!”
    田邾说话的时候态度毕恭毕敬,和前阵子刚刚抵达即墨城之时的那种口服心不服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这并不是因为田单如今的职位,而是因为田单在过去一段时间的表现彻底的让田邾折服了。
    田单看着田邾,经过这些天的奋战,自己的这位族弟也已经十分迅速的成长了起来,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也被田单任命为了千人将。
    田单沉声道:“本将军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既然是奸细,那杀了就是了。”
    赵国人这阵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派人前来劝降过,毕竟投降的齐国官员那么多,随便找几个来当使者是再容易不过了。
    对于这些人,田单的处置也是很简单的,就是直接砍了,然后把人头挂在城头上示众——由于攻城的激烈性,这些人头往往挂个一两天的样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彻底消失了。
    不仅仅是在城外,城内田单也同样进行了一定的防备。
    就在七天之前,有几十名之前伪装成难民进入即墨城,大肆传播谣言和串联投降派的赵国间谍们就在田单的精心策划之下被一网打尽,顺带也将即墨城之中那些主张投降的官员们连根带起通通除掉。
    在这之后,田单又从城中征集了大批的青壮,让即墨城之中还幸存的数百技击之士作为军官率领和训练他们,并且每日亲力亲为和士兵们同吃同住,甚至多次上阵厮杀。
    在田单一条条一件件的措施和激励之下,即墨城之中的军民们团结一心,才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了强大赵军的攻势,并且固守到了现在。
    甚至于,那位仓促之间接任的即墨大夫周忠都开始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想要将职位让给田单的意思。
    毕竟现在全城人都把田单当做了救世主,田单的话在即墨城中完全就是最高命令,直接就能得到无条件的贯彻,这种感觉让新的即墨大夫相当的尴尬。
    不过田单并没有答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守住即墨城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职位之类的东西完全是可有可无,命都要没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越是如此,田单在即墨城之中的声望反而越高,很多原本应该禀报到即墨大夫那边的事情反而会被报告到田单这里来——就好像今天这个间谍的事情一样。
    让田单有些意外的是,在自己下达了命令之后田邾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田单眉头一皱,道:“有话便说。”
    田邾道:“是这样的,刚刚抓到的那个奸细……是田勃,不过他拒不承认自己是奸细,还说什么自己奉了新王之命特地从莒城那边过来的胡话……大王都被赵国人抓了,哪里来的新王?”
    田单眼角一跳,道:“这个田勃,就是我们在临淄城中的那个族人?”
    田邾忙道:“正是。”
    田单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把他带去我那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片刻之后,在田单的“将军府”之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给田邾带着几名士兵推到了田单的面前。
    田单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在临淄城之中的族人田勃。此人年纪和田单相仿,但是却整天喜欢游手好闲,和临淄城之中那些不三不四的游侠勾搭在一起,素来为田单等人不齿,所以这一次出逃的时候也没有带上这个田勃,想不到双方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田勃见到了田单之后整个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道:“将军,误会了,误会了,是我田勃,自己人啊。快快,让他们给我把绳子解开,勒死我了。”
    田单脸色平静的看着田勃,道:“田勃,给本将军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田勃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军,我是田勃啊,咱们小时候还一起……”
    一旁的田邾忍无可忍,上前直接扇了田勃一巴掌,喝道:“将军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田邾和田勃是有旧怨的。两人原先是邻居,因为一些琐事多次起过争执,由于田勃有一大群游侠的帮助所以一直占了上风,田邾多次吃亏之下自然是记恨已久,眼下终于有了机会,那不用说当然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这一巴掌直接把田勃扇得七荤八素的,左边脸颊直接肿起,嘴角都沁出了血丝,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脸上也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情。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将军田单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小吏族人田单不是一回事了。
    田勃苦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谦卑,道:“将军,我真的是咱们新王的信使啊,你要相信我。”
    田单皱眉道:“新王是谁?”
    田勃道:“公子法章,现在还在莒城。”
    “莒城?”田单问道:“莒城还没有被攻破吗?”
    田勃突然又显得有些得意:“攻破?赵国人不可能攻破莒城的,将军你不知道吧,现在咱们大齐的国相淖齿可是带来了十万援军啊,赵主父也就是十万人,赵国人根本拿莒城没有任何办法!”
    田单有些愣住了:“淖齿?十万援军?”
    田勃刚想要卖弄几句,却又看到自己那个仇人田邾在一旁摩拳擦掌的盯着自己还没有肿的右边脸颊,顿时整个人身体就是一颤,快速道:“是这样的,淖齿原本是楚国将军,现在楚国人发兵十万援救大齐,所以咱们大齐的新王就让淖齿当了相邦啦。”
    田邾在一旁闻言不由得一声冷笑,道:“让一个楚人来当相邦?真是笑话!”
    虽然田邾也是公族的一员,但是对于现在的齐王这一脉,田邾完全是一点好感都欠奉。
    在田邾看来,就是齐王这一脉主家胡搞瞎搞才把田氏这么多代打拼下来的基业通通送掉的,根本就是田氏的罪人。
    不仅仅是田邾一个人,在即墨城之中持这种观点的人其实大有人在。
    齐国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家能够想到的最大的责任人自然就是齐国的统治者了。
    对于田邾的质问,田勃只是耸了耸肩膀,苦笑道:“这个……上面的事情,哪里是我能够知道的?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将军啊,我这一次可是带来了公子法章……哦不,新大王对你的任命啊。”
    “任命?”田单再次发出疑问。
    田勃正色道:“是啊是啊,咱们的新大王在听说了即墨城还在坚守抗战之后大喜过望,所以特地让我来给你送上任命和嘉奖,都在我怀里,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田单朝着田邾看了一眼,田邾会意,上前一拳打倒了田勃,在田勃的怀中掏摸起来。
    片刻之后,一封从田勃怀中掏摸出来的帛书交到了田单的面前。
    田单仔细的看着这份帛书,脸色渐渐的变得古怪了起来。
    突然,田单开口道:“田邾,你立刻去请大夫过来,就告诉大夫说这边有着十分重要的事情。”
    大约两刻钟之后,新任即墨大夫周忠赶到。
    周忠是一个年纪在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因为赶路过于匆忙的缘故,整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
    “田单将军,有何要事?”
    田单将帛书交给了周忠,道:“请大夫看一看这份文书。”
    周忠看着这份文书,脸色也同样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份文书上面其实没有写些什么东西,单纯就是将田单和即墨军民给勉励了一下,然后……将田单任命为即墨大夫,加爵位为齐国上卿,并且希望田单能够出兵击破赵军,光复齐国。
    在文书的最下面,盖着一个鲜红的齐王玺印。
    周忠沉默片刻,道:“田单将军的意思是……”
    田单道:“田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请问一下大夫,这文书是不是伪造之物?”
    周忠是原即墨大夫田展的头号心腹,这种盖着齐王玺印的文书见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也是田单让他来辨认的原因。
    周忠微微松了一口气,仔细的看了文书一会,特别是将那个玺印反复的看了好久,这才十分肯定的说道:“这绝对是大王的玉玺,可是大王他不是……”
    田单伸手一指堂下还被绑着的田勃,道:“这份文书乃是此人从莒城带来,据他所言,公子法章已经在莒城登基,并且得到了十万楚军的支持,还将楚将淖齿任命为大齐的新相邦。”
    周忠这才恍然,随后又长出一口气,猛的一拍大腿,满脸激动道:“好,太好了!楚国威武,大齐有希望了!”
    田单摇了摇头,正色道:“大夫,此事暂时还不能当真。如今即墨被围,外界的一切消息都全然不知,若是此人所言乃是骗局的话,那么即墨城的军民就要被你我葬送了。”
    下首的田勃听完顿时大声喊冤了起来。
    田单哼了一声,盯着田勃道:“住嘴,本将军问你几个问题,你的身份究竟如何,本将军和大夫自有计较。”
    田勃被田单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盯之下整个人立刻就怂了,忙道:“将军请问,我定然知无不答。”
    田单问道:“你为何会成为公子法章的使者?”
    田勃道:“回将军,我原本结识了一些游侠,专门为贵人们训练赛马,大……公子法章他也是经常赛马的贵人,所以在赵军攻破临淄之后我逃到莒城,听到了公子法章称王的消息之后就前去投奔,得了一份近卫的差事。前些天公子法章知道了将军的事情,又知道我和将军乃是族人,所以就让我和几名近卫暗中从莒城过来即墨送信,只不过这一路辛苦又被赵军追杀,所以只有我一人能够侥幸来到即墨城下。”
    田单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这副德行,也能成为宫廷近卫?你的孩子呢?”
    田勃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有所不知啊,公子法章到了莒城之后根本就没有几个熟悉的人,像我们这般过去还算是伺候过他的人,被他任用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我的孩子们……都好好的在临淄呢,就是在逃亡的路上受了些苦难。”
    田单又问道:“如今诸侯的形势如何?”
    田勃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情,好一会才道:“燕国和韩国不甚清楚,秦国似乎正在和魏国在河东郡作战,楚军则和赵主父在莒城对峙。”
    田单目中精光一闪,道:“秦国和魏国在河东作战?你说得清楚一些!”
    田勃愁眉苦脸,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近卫,这些大事也只是听人隐约说过,具体的情况岂能知晓?”
    田单又仔细的询问了一些细节,田勃一一作答。
    这一次询问一问就问了半个时辰,一直问到田勃整个人都有些晕了,田单才挥了挥手,让人将田勃给带了下去。
    田单看着一旁的周忠,道:“大夫觉得如何?”
    周忠闻言,露出了一丝苦笑,道:“不瞒将军说,老夫一直以来都跟着田展公做事,对于临淄之中的那位公子法章不甚了解,但这田勃所言之事听起来却颇为可信,而且又有这文书在,老夫倾向于……这确实是真的。只不过这田勃是否可靠,就要由将军做出判断了。”
    田单沉默半晌,道:“田勃此人……乃是我的邻居,虽然一直以来名声不佳,但若是说要他叛国,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缘故,就是这田勃曾经娶过一个在五年前去世的妻子,而那个妻子正是田单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当然,这件事情就不足为此刻来道了。
    周忠道:“所以,田单将军也觉得此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说话的时候,周忠脸上的表情颇为异样。
    毕竟这份文书里面只单单封赏了田单一个人,即墨城之中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也就捞了半句话“协助田卿守城,待破赵贼之日寡人必然论功行赏。”
    而且这种把田单封赏为即墨大夫的事情,就更让如今是“代”即墨大夫的周忠心中微妙了。
    周忠觉得,或许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诚心诚意的把即墨大夫的职位再让一次了?
    田单看着周忠有些出神的模样,顿时会过意来,正色道:“大夫放心,这即墨大夫一职田某是断然不会接受的,田某如今想的只有守住即墨城,真的没有任何想要争权夺利之意。其实不瞒大夫说,田某所虑之事其实乃是来自于公子……大王所说的出城迎击赵军一事。”
    周忠又松了一口气,笑道:“将军多虑了,就眼下的情形,赵军势大,即墨自顾尚且不暇,何谈什么反击?就算是公子法……大王那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田单沉默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其实……真要反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什么?”周忠吃了一惊。
    田单看着周忠,突然道:“此事太过重要,田某斗胆,请大夫召集众将和城中重要官员一同商议,如何?”
    周忠能说什么?自然是照做。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座大堂之中陆陆续续来了十八个人,加上田单和周忠在内正好二十个。
    这二十个人就是如今掌控着即墨城的二十名齐国将军和官员了。
    田单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来,然后道:“二三子怎么看?”
    田单的话说完之后,十八名齐国将军和官员们先是因为震惊而面面相觑,但很快的,喜悦的情绪开始出现。
    如果说在陶邑和高唐之败后齐国人依旧有理由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的话,在临淄也被赵国人攻克后,战局一路发展到现在,其实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心中都已经多多少少感到绝望了。
    之所以还在即墨城中坚守,一方面是因为确实不想死,另外一方面多多少少也存了几分“死也要多拉几个赵国人一起”的心态,要说什么光复大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现在……
    突然有人道:“将军、大夫,那魏国和赵国乃是盟友,秦国突然伐魏,想必是已经和赵国撕破脸了吧?”
    田单和周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又有人问到:“将军、大夫,既然公子法章已经在莒城即位,那么赵国人即便是掳走大……掳走那人,对于我大齐的影响想必也不大了?”
    周忠答道:“确实如此。老夫敢断言,在听到新王即位之后,那些原本投降赵国之人也未尝不可能拨乱反正。”
    气氛渐渐变得热烈了起来。
    有一名将军道:“田单将军,赵军这些日子以来的攻势明显疲软,而我军将士随着战斗之进行战斗力却显著成长,如今双方差距已然不大,若是当真决战的话,胜利未必就一定归他赵军啊。”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众多将军们的赞同。
    赵军的攻势减缓,一天不如一天,这是大家都能够明显感受到的事情。
    真刀真枪的拼杀是骗不了人的。
    突然,有一名将军道:“田单将军,战吧!如今赵军疲敝,正是我等奉王命破敌,收复大齐沦陷土地之时!”
    “对啊将军,战吧!”
    “战,将军!”
    齐国将军们的眼中,闪现出了炽热的光芒。
    他们已经被赵国人压着打了太久太久,心中的憋屈就好像火山一样。
    此刻,来自田勃的这些喜讯,终于让他们心中的热情猛然的爆发开来。
    就连周忠也被这股气氛感染,十分激动的说道:“将军,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田单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真要战?”
    “战!”
    “尔等应当知道失败的后果。”
    一名将军笑道:“败又如何?唯一死而已,难道我大齐死的人还少了吗?再说了将军,难道我大齐此战当真必败无疑吗?”
    众人一阵大笑,笑声豪迈。
    田单抬头,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曾几何时,这些人的心中充满了颓丧、恐惧和惊慌,一个个好像是被捕获的羔羊,束手待毙的猎物。
    但如今,他们人人眼神坚定,心中热火无限,充满着战斗和必胜的信念。
    作为临淄城中的小吏,田单无数次的见过那支名震天下的技击之士昂然从临淄城中开拔,出外征战天下。
    那时候的技击之士给人的感觉,和今天何其相似!
    田单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将这份文书上的命令晓谕全军,让所有人都知道大齐不再孤单,让他们都知道秦国和楚国的援军即将到来!然后……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后日正午,开城门和赵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