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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姚珍珠跟着李宿一路往湖边行去,待到了湖边时,李宿便拐去右侧。
    这边有很大一片枯草地,因过了季节,草籽都已落在地下,地上的枯草就那么委屈巴巴地迎风招展。
    李宿道:“这种湖边的野草就很好,多采一些。”
    这会儿,反倒是他比姚珍珠懂行,开始指挥姚珍珠做事。
    两个人身份一调转,做事就越发有条不紊,也越快。
    等到他们一人背了一大捆回到山洞时,天还没彻底黑暗,落日的余晖洒在洞口,给这个山洞带来最后的温暖。
    李宿大概教了一下姚珍珠怎么铺稻草,就回到洞口,继续切木板床。
    待到天色全黑下来,山洞里只能靠着洞口的小火堆照亮。
    两人面对着面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一时间有些沉默,不知要说什么好。
    床的布置是按照李宿的想法来办的,最下面是略软的草席,上面是厚木板,最上面是更厚的稻草,满满铺了一层,坐上去很柔软。
    此地人迹罕至,又似乎没有野兽,因此干草很干净,甚至连虫子都没有。
    火光之中,李宿眉眼淡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在宫里的时候,他总是皱着眉头,身上戾气深重,仿佛宫里的所有人事都令他不满。
    哪怕锦衣玉食,哪怕天潢贵胄,都无法填平他眉心的沟壑,也无法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姚珍珠不知他为何会那么怨恨长信宫,那么怨恨宫中的一切,会那么冷酷暴戾,对任何人都冰冷无情。
    但她知道,这一切肯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并非出自李宿本身性格。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他会给她做木板床,会沉默地吃下生穿心莲,也会背着她默默肚子走了大半夜,寻找到一个温暖的临时的“家”。
    他救了她的命,抱着她跳下山崖,让她没有受到一星半点伤害。
    如果一个人当真心中阴暗,毫无光明,他又为何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属,费尽心力挽救,甚至不惜自己受伤。
    越是同李宿相处,她越能知道他是个好人。
    刚刚来到毓庆宫时的疑惑,便也迎刃而解。
    为何贺天来、贝有福和周萱娘对他如此忠心?为何毓庆宫的人那么团结,一心守护那一方小天地,也为何聪慧英明的贵妃娘娘,会隔着血缘更亲的太子,去一门心思疼爱这个孙子。
    明明太子才是贵妃娘娘亲堂姐的儿子,而李宿又隔了一层,他已经是孙子辈了。
    万籁俱寂时,姚珍珠坐在那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眼皮就有一搭没一搭垂着,瞧着就要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李宿道:“安置吧。”
    姚珍珠迷迷糊糊点头:“嗯。”
    这一声应完,她立即抬起头,突然说:“殿下还没吃药!”
    李宿:“……”
    怎么还没忘?
    李宿眼神一瞥,淡淡道:“好了,不用吃了。”
    姚珍珠打断他:“不行!”
    李宿:怎么这么凶?原来多听话啊。
    姚珍珠没意识到自己在凶太孙殿下,她语速飞快:“殿下,周太医说了,即便是好了,这药丸也要连着吃两日,每日早晚两颗,殿下再吃三颗,应当就能好全!”
    李宿咬牙:“行。”
    姚珍珠捧着水罐回来,先用木盒盛了点水给他吃药。
    她目光炯炯,死死盯着李宿,李宿不吃都不行。
    李宿只好把那苦涩的药丸子放入嘴里,仰头咽了下去。
    早晨迷迷糊糊,不太清醒,现在才品出那药丸子的酸涩难吃来。
    李宿:回去就让周铭改药方,这谁能吃下去。
    姚珍珠紧盯着李宿,见他把药都咽进去,连忙伸出手,把手心的牛轧糖捧到李宿面前。
    “殿下,吃颗糖,就不苦了。”
    李宿接过她手心里的牛轧糖,大概握了一会儿,糖块略有些暖,并不显得十分冷硬。
    他拨开糖纸,取出里面的牛轧糖,整块放进嘴里。
    李宿吃过很多次牛轧糖,自从姚珍珠来了毓庆宫后,只要她自己做了,定会往前殿送一些。
    李宿往常却上书房上课的时候都要带上两块,那甜滋滋却又奶香香的味道,加上花生和松子,可以平复心中所有的烦闷。
    此刻似乎也是如此。
    李宿含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咀嚼着。
    姚珍珠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殿下,不苦了吧?”
    李宿眼神微飘,就是不落到她脸上。
    “嗯。”
    第59章 【二更】姚诏训,我可以……
    吃过药, 李宿便让姚珍珠替自己看一下后背伤口。
    姚珍珠没拆开他伤口处的丝绸,拆开一次就要扯到一次伤口,不利于伤口愈合。
    从外面看, 伤口没有再流血,丝绸上也干干净净,也没有血迹。
    金疮药开始生效了。
    姚珍珠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 看样子伤口无碍,您可还疼?”
    李宿背对着她, 慢条斯理穿好衣裳,道:“不疼。”
    “哦。”
    姚珍珠起身, 取了两个帕子过来:“殿下,这两块是干净帕子, 咱们一人一块,可以擦脸净手。”
    她准备得特别到位。
    李宿默默接过她打湿的帕子, 擦了脸洗了手,也不让她过手, 自己把帕子挂在石壁上。
    两个人忙活这一会儿,天全黑了。
    从山洞深处往外看,只能看到静默的树林。
    星月似乎都被那沉默的树林阻挡在外, 幽静的山谷中看不到丝毫光亮。
    却并不令人害怕。
    很偶尔的,可以听到不远处的蛙声, 呱呱、呱呱,安静又祥和。
    李宿躺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洞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者想看什么,那黑黢黢的树林却莫名吸引着他。
    直到他实在什么都看不清, 才道:“安置吧。”
    姚珍珠翻身躺在木板床上,隔着不软不硬的草席,木板一点都不硬,也不怎么硌人。
    她觉得很舒服,长长舒了口气,刚一闭上眼睛,身上突然一暖。
    熟悉的却带着陌生血腥味的大氅盖到了她身上。
    姚珍珠猛地睁开眼睛,愣愣看着李宿。
    “殿下,您病了,这大氅您得好好盖着。”
    李宿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把大氅盖在姚珍珠身上,末了道:“那你是个姑娘。”
    姑娘娇贵、体弱、怕冷。
    姚珍珠还是个小姑娘,未及双十年花,在坊间,这个年纪的姑娘有的尚未嫁人,还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跟着他的这一位,闺名珍珠,早年在家中时,定也是父母娇宠,兄弟友善的娇小姐。
    既跟了他,就不能再吃苦。
    李宿确实冷淡寡言,也确实同她身份地位悬殊,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照顾姚珍珠。
    无父无母的小姑娘,跟着他死里逃生,又流落荒野,他若是还是当个主子爷那般等人伺候,那他哪里配姓李,他连人都不配当。
    早年高祖皇帝开国立都,建立大褚,打的旗号就是守护中原山河,守护华夏百姓。
    姚珍珠是他的百姓,更是他的臣属,也是他的女人。
    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女人,她也属于他,所以他必须要好好照顾她。
    李宿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决定的事,旁人休要更改。
    姚珍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李宿也回视着她。
    山洞幽暗,只有洞口处幽微的火光,能让他们勉强看清彼此。
    李宿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他眼眸里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让人无法拒绝。
    姚珍珠又眨了眨眼睛,乖巧拽好大氅:“谢殿下。”
    李宿又“嗯”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床铺边,仰头躺下,没再言语。
    此处算是谷底,不远处又有热汤泉,本身就不寒冷。
    白日里,尤其是正午时分是最炎热的。
    到了晚上,虽然比白日要寒冷,却因山洞遮挡了夜风,也十分舒适。
    但姚珍珠毕竟是个小姑娘,如同李宿想的那般,身上不盖着点,还是会觉得冷。
    她裹着暖融融的大氅,心里想着明日上午要赶紧把门帘做好,又想着用干草给李宿做个干草席盖着,下午的差事还没安排好,她就陷入梦乡之中。
    听到身边平缓的呼吸声,李宿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