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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元嘉一张脸都白了,半晌,勉强接过一句:“我生气也得有用。”
程勉陪笑:“你大人有大量,郡主也没有坏心。你赶快忘了,回去别骂她。”
“程大人才是大人有大量。”
程勉怎么听不出来他这句话中的置气,继续顺着说:“是没什么可生气的。你是他哥哥,要不你替她赔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瞿元嘉听完,二话不说,真的朝他作了个揖。
程勉被唬得差点跳起来,脸一下子就热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瞿元嘉直起腰:“你才说的,不要不认。”
“你怎么当真了!”
这时瞿元嘉神色才和缓了些,继而有些懊恼:“宝音实在蛮横骄纵,可女孩子长大了,她是不听我的了。”
回想起萧宝音那个泫然欲泣的表情,程勉心也软了:“昨天我从你们家走的时候,看到安王妃带着她们送行,总觉得哪里见过。”
瞿元嘉眉头轻轻一动:“当初你离京,我娘带着我们兄妹三个人,出城送你。”
“难怪了。”见话题扯开,程勉不敢松懈,继续说,“不管我将来能不能好,总有人记得我好的样子,也是好事。哎……元嘉,忍冬告诉我了,昨晚你守了一夜,我还没和你道……”
“道谢就免了。”瞿元嘉轻轻打断他,“你家这两个宫女,话是真不少。看来不止会梳头,更会说话。”
他声音虽轻,可连翘的脸色却是一点也不轻松。好在瞿元嘉无意多谈,只说了这一句,继续对程勉说:“看你脸色,是好多了。”
“睡一觉就好了。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罢了,我在你眼前丢人也不止一回了。”
瞿元嘉没有点破他:“你不要心急,慢慢养病就是。要是在家里无聊,找个好天气,城里逛逛,也能排解烦闷。”
“以前吃不饱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慢。现在能吃饱了,日子还是慢。”程勉老老实实地说。
“劳碌命。”
程勉笑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懒死了。”
“听你这样说,是想找点什么事做?”
“我字都认不得了,脑子好一阵坏一阵,还能做什么?”程勉苦笑,“不过,元嘉,你给我找个先生吧?我不能每天就在炉子边上打瞌睡吃药呀。”
瞿元嘉一顿:“也不急在一时。再说,你又不是不识字,只是记不得了。”
“那我得赶快想起来啊。哦……我还想着问你呢,我父母的真容画像,你知道哪里有么?”
“府里没有?”
程勉抓头:“我倒是没问过……”
瞿元嘉冲他一笑:“我替你问问,要他们找找。”
“好。”程勉心想果然凡事还是要多问瞿元嘉,他觑了觑瞿元嘉的神态,又说,“既然要找,也一并找一找我妻子的画像吧。”
“你家的画像想必放在一起,找到秦国公夫妇的真容像,陆夫人的自然也出来了。”
程勉还记得瞿元嘉在提及陆槿父亲那一瞬间陡生的生铁一般的寒意和杀机,又觉得他对陆槿并不记恨。暗自犹豫了片刻,他再问:“元嘉,你晚上留下来一起晚饭好不好?”
瞿元嘉看了他一眼:“你想问我什么?”
“……也没什么……”
“陆家的事早晚你也要知道。但今天还是罢了。”
既然心事已经被说破,程勉索性也不隐瞒了:“为什么?”
“昨天夜里我只说我杀了陆览,就吓得你病了一天。要是都说给你听,这段时日恐怕都白养了,这可如何是好?”
程勉起先有些不解,后来一想这话的言下之意,蓦地觉得脚底一凉。他惊讶而疑惑地抬眼望向瞿元嘉,后者这时伸出手来,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五郎,我绝不瞒你。既然做了,为何不认?陆览死有余辜,但陆槿……”
他的语调柔和得极不真切,仿佛有一条春天的柳枝,轻轻地拂上了程勉的面孔。程勉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瞿元嘉的叹息:“……你们若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她……受苦了么?”
他没有等到瞿元嘉的回答。
瞿元嘉到底是没有留下来用膳。程勉本来想亲自送他,可走了几步就腿软,不得已只能作罢。瞿元嘉离开许久后,程勉才从送别时的僵硬姿势里苏醒过来。他看着满面忧虑的连翘,勉强一扯嘴角:“我是越来越怕了……”
他说得很轻,也很模糊,连翘没听分明:“大人,您说什么?还是您要什么?”
程勉摆摆手:“不要什么……连翘,你再弹一支曲子给我吧。”
过了一日,宫里又有旨意到了。
对于自己这边任何风吹草动宫里都能知晓这一点,程勉已然毫不惊讶了,反而是觉得皇帝对自己未免太操心了些。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是冯童,而是个面生的年轻小宫监,照例是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并让他择日进宫面圣。
“还是那个翠屏宫?”接过圣旨后,程勉随口一问。
小宫监笑容满面:“程大人,陛下宣大人入大内,伴驾守岁。”
第7章 斗酒相娱乐
程勉入宫是在除夕的前一日。
接到人之后,车驾并未入宫,而是先载着他去宁陵祭扫父母,然后重新沐浴更衣,在傍晚时分,方由东边的丽景门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