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页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勉,缓缓摇头:“器物只要为人所用,就没有糟蹋一说。收着吧。”
程勉只好双手接下琵琶,拿稳后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又一次俯身谢恩,可当他再起身时,皇帝已经不见踪影去向,亮若白昼的殿内,只留下冯童还站在原处。
第9章 天恩自难测
这一夜程勉睡得很差,整个人冷一阵热一阵,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硬是撑着没有使唤守夜的宫女。
冷得厉害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找回家的那个雪夜。他莫名有些委屈,但眼前一再晃过的景象,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带着两个年轻女子,站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为他送行。
程勉原以为是安王妃,费力地定睛想看清楚,偏偏眼前一片模糊,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他焦急地大喊车夫,要马匹回转,可事与愿违,驾车的马越跑越快,很快地,那三个人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成了天边的一痕淡影。
这一刻他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再无法忍耐,一把推开车门,要把车夫的马鞭给抢回来。
“回转!回转!”
程勉大喊。
脚下猛地一空,他重重地摔了下来。
一番恍惚后,程勉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个梦,可心口跳得厉害,好像人还坐在那驾疾驰的马车中。就在不知今夕何夕之际,守夜的宫女已经闻声赶到床边,隔着床屏问:“程大人?”
眼前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晕黑,程勉重重掐了一下自己,才能发出声音来:“没事……我做了个梦。”
“大人做噩梦了?”
“也不是……你不必管我……”
可宫女已经听出他声音有异,不肯离去:“大人口渴么?奴婢为大人倒一杯茶吧。”
说完也不管程勉的答复,转去为他端来一杯热茶水。
喝了茶,又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程勉觉得好过了些:“什么时候了?天亮了没有?”
“卯时刚过,天亮还早呢。”宫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大人只管安睡。”
“我看窗外亮着。”
“是雪。”
程勉又躺回去,这一次过了很久才睡着,等再次醒来,天真的亮了。
可是那个送别的梦境仍在,程勉觉得昏昏沉沉的,梳洗更衣过了好久,人还坐在镜前发呆。宫女等不到动静,只好问:“朝食已经备妥,大人要不要用一点?”
程勉也没有胃口,有气无力地说:“瞿元嘉瞿大人在哪里?”
自从昨夜分别,程勉再没见到瞿元嘉,入睡前询问了他如何安置,也没什么确切的消息。这时他又问起,宫女只是回答:“多半也在用朝食。”
“我能不能去见见他?”
“奴婢这就为大人打听。”
看着她的笑脸,程勉不由想到不知人在何方的连翘,他有些鼻酸:“要是瞿大人还没吃完早饭,我和他在一处吃。”
再见到瞿元嘉时,程勉都有些恍惚了。
转念一想,也就是一夜没见,两个人都还住在翠屏宫里,此时心中的酸楚实在没道理。留意到瞿元嘉正盯着自己,程勉赶快掩饰了一下,还笑了笑:“昨天你睡得好不好?领我去安置的宫女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天黑了,我也不好去找。”
瞿元嘉气色倒好:“好。你睡得不好?”
“我也好。我们吃了东西就快走吧。”程勉摇头,在瞿元嘉身边的案边坐下,近于无声地说,“陛下饶恕了连翘,今天就把她送回家里。”
这个结局似乎完全不在瞿元嘉的意料外,闻言,他点头:“那就好。没有枉费你跑这一趟。”
因为心里记挂连翘,程勉很快吃完了早饭。这边他刚放下碗筷,冯童就进来了,眉毛上似乎都挂了一层薄霜,也不知道在堂外等了多久。
程勉不愿得罪他,客气地招呼:“你吃了早饭没有?要是没有,一起来吃一点。”
冯童和气一笑,点点头:“两位大人昨夜歇息得可好?”
瞿元嘉淡淡答:“有劳冯阿翁关照,很好。”
“奴婢已经命人将连翘送回程大人府上,车马也备妥了,大人随时可以动身。”
程勉立刻答:“我随时可以动身。”
见他满脸的归心似箭,冯童又说:“奴婢为二位大人带路。”
程勉一听,当即站了起来,瞿元嘉却不动,看着冯童:“也请冯阿翁代为通传,臣等求见陛下,向陛下谢恩、辞行。”
“陛下有些小恙,尚未起身,特让奴婢转告二位大人,走时不必辞行。”
“啊呀……陛下病了?”程勉惊讶地插了一句。
“已经有一二日了。”冯童恭敬地转向程勉,“昨夜难道大人没有发现么?”
程勉老实地摇摇头。他昨夜根本没怎么正眼看皇帝,心思也都在连翘的事上,这时知道内情,立刻内疚起来。程勉看了好几眼冯童,后者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笑着问:“程大人要是有话想说,奴婢一定转达。”
低头思索片刻,程勉慢慢说:“那……那愿陛下早日康复。待陛下身体好转,我再谢恩。”
……
回京的路上,程勉源源本本地将与皇帝的一番对谈告诉了瞿元嘉。
一想到瞿元嘉对事态的分析严丝合缝,程勉愈发对他佩服不已:“元嘉,你真厉害,前因后果都和你预料的一样。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也就不会给连翘惹来事了。你是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