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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勉听得认真,却很少表态,由着彭英带他们从城北来到鼓楼一带。从鼓楼以南一直到正和县城的南门的一路上,道路两旁多是各种商铺。但在萧曜和程勉来看,规模并不足观,但城内的百姓似乎对这般天气不觉有异,不少人犹在街边闲谈,偶有人认得彭英,还遥遥作揖问候。
站在鼓楼时,城墙四界都能尽收眼底。也不知道是否是天气的缘故,目光所及之处,都灰扑扑的。萧曜当然知道边陲州县不可与京都赤县比肩,但好歹是一州治所所在,未免也太荒凉凋敝。
忽然,他听见程勉问彭英:“我来时看过连州地图。依稀记得南城有一处瓮城,那是守军驻地么?”
“郎君真是心细如发。”彭英赞叹,“其实到了西边,胡汉分际早不分明,但是柳刺史的前任胡刺史任内,城里发过一场大水,将南边的城墙冲塌了,引发了一些事端。修补城墙完毕后,胡刺史便下令让以长街南端的吊桥十字为界,另起了一道内门——也就是俗称的‘小南门’,辖内的本地胡人,一律迁往从内南门再到南城门的这一片地界居住,但往来胡商,不受此限,可以在内城投宿……不过胡汉风俗不同,好些胡商途经正和,为求方便,多也在瓮城投宿整顿了。”
萧曜目光一闪,望向长街的尽头。程勉又说:“城池不大,还专门辟出一块,不是更不方便么?在京中时,各坊内也是胡汉杂居的。”
“哎呀如何能和京中比。胡刺史做此安排,本来是为了安全考量。我等祖祖辈辈在此地生活,也没觉得几时更便利,几时又不便利了。”彭英回话。
“那昨夜陪宴的胡姬和乐手,也都居住在城南么?”
彭英点点头:“是的是的。不过散席后,如果尚在宵禁,乐手们多在门房略作休息,胡姬们……总有去处的。”
他冲着萧曜一挤眼,笑说:“昨夜我见和姬屡屡示好,五郎,此姬在连州艳帜高张,风头极盛,轻易不许人的。五郎青春年少、风姿出众,她钟情于你,正是常情。”
萧曜觉得这简直是无端代人受过,忍不住瞥了一眼程勉。偏偏程勉此时视线落在远处,下一刻,他轻扬马鞭,朝着城南的方向而去。
这分明是要去南城,萧曜一怔,也跟了上去,彭英紧跟其后,又说:“其实城南地势低矮,街巷狭窄,没什么看头……倒是城外的悦海寺,求签很是灵验。三郎、五郎……要不要去求个彩头?”
萧曜淡淡看他一眼,没做声,彭英讨了个没趣,再没多劝,骑着马跟在两人身后。不多时,适才彭英提及的内城门,以及连接内城和瓮城的吊桥,就在跟前了。
城门大开,也无守城的兵士,来往的人流中,果然多出了很多胡人,和在城北所见大不相同。打马至吊桥的北端后,程勉勒住了马,回头问一步之外的萧曜:“五郎愿意同往否?”
吊桥另一侧隐约可见矮小的屋舍沿着狭窄道路依次建成,唯一勉强说得上“气派”的是城西南角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但从吊桥这一侧望去,也看不出个究竟。萧曜虽然不知道此处有什么值得看的,但是程勉问完后,他再自然没有地点了头:“去。”
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去哪里呢?
这时,过桥的一个行人忽然朝他们走了过来。萧曜还没做声,冯童已经先一步挡在了马前。来人看都没看冯童,径直走到程勉的马旁,扯下风帽,露出一张明珠般皎皎生辉的脸,一手轻轻牵住辔头,一手扶住被风吹动的云鬓,笑道:“大人怎么到了这里?琵琶已经修好了,正要送还给程大人去。”
萧曜没好意思去看彭英的反应,就连程勉,在和薇阴错阳差戳破他和萧曜的这个把戏之后,耳朵也红了。
第28章 不惜歌者苦
趁着彭英还在犯迷糊,冯童已经来到和薇的身旁,笑容可掬地说:“原来是托小娘子修琵琶。琵琶怪沉的,我来背吧。”
元双也凑到彭英所在的一侧,附耳说了两句话,彭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目光飞快地在萧曜和程勉露出的半张脸上飞快地一转,点点头:“是了是了,正当如此,正当如此。”
和薇见程勉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不明就里,婉拒了冯童后,继续拉着程勉的马说:“郎君这是要去哪里?出城么?”
程勉摇头:“初来乍到,随处转转。”
“大人的嗓子怎么哑了?昨夜还是受凉了吧?”
和薇浑然不顾还有旁人在侧,一门心思都在程勉身上,亦不掩饰语气中的关切乃至亲昵。
“不要紧,可能是刚到连州,有些水土不服。”
“啊……那也是常有的。”和薇认真地点点头,先望向同在马上的萧曜,看到彭英后又遥遥对他见了个礼,然后将目光挪回程勉身上,:“本想自告奋勇为大人一行做向导,可既然彭县尉在此,就不敢造次了。那……城里有间药铺,有一味止咳润喉的丸剂,各种嗓子干涩、疼痛都能治。我反正要给大人送琵琶,待会儿我买一些,也一并送到大人府上去。”
说完后她又朝着程勉一笑,然后盈盈拜倒,又向旁人一一行礼,这才自请告退。目送和薇走远了些,彭英即刻下马,赶到萧曜的马前,压低声音到:“……卑职是瞎了……”
“是我不欲声张在前。”萧曜打断他,但身份互换之事一旦识破,他也意兴阑珊起来,转向程勉说,“你还去城南么?还是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