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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又对躲在屋角的阿彤招手,对他说:“下次他来你也告诉我。我也予你点心吃。无论想吃什么,都让元双给你做。”
阿彤期期艾艾地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问:“……刚才三郎说的橘子,好不好吃?”
萧曜哑口无言。
吴伯送来了汤饼,堪堪解了萧曜的围。既然阿彤无心之下挑明了事态,裴翊索性把阿彤叫到身旁,轻声说:“阿彤,三郎和五郎起龃龉,以至于互相躲避。你不帮忙调解,还想别人的不快中分一杯羹,满脑子只有自己,这如何使得?等等去给三郎道歉,待五郎来了,我自会和他说。”
他语气温和,阿彤听完面露愧色,不大好意思地瞄向萧曜:“可是三郎一直不来。我没和五郎说过……一次也没说过。真的。”
裴翊轻轻一拍阿彤的背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
萧曜放下筷子,也说:“要说不对,也是程五不对。诱之以利……何其幼稚。”
裴翊轻声说: “三郎初到易海时问过我的许多事,五郎来后,又问了一遍。我这些天来与五郎说过的,恐怕将来还要再说。你二人有志一同,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
萧曜怔住了,看着裴翊。后者又说:“少年人交友,总想着要处处一致,事事同心,仿佛不如此,无以为知己。反而忘记了即便是自身,所思所想也时有变更。与人相交,志向和人品是本,其他皆为旁枝末节,不要紧的。”
明知裴翊一片好心,甚至在婉转地说和,可是萧曜实在无法将自己和程勉之事和盘托出,艰难而含糊地说:“是我错了。悔之晚矣。”
说完又心怀侥幸地抬起眼睛,几近无声地问:“可是程五说了什么?”
裴翊微笑,再次摇头:“从来没有。五郎寡言得很,大半天不说一句话,也是常事。是我妄自揣测。三郎焉知他会挂怀至今?不妨再问一问,能解开心结才好。”
终究还是不知内情。萧曜心烦意乱地想。他不愿再提起程勉,胡乱地敷衍过去了事。
次日他没像往常一般天亮就外出,先是等到了回来报讯的冯童,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元双才回来。一看她的神色,萧曜立刻想起自己少年时她彻夜无眠的情景,莫名生出了畏惧之情,反而什么也不问了。
他不问,元双则破例地先不问自答了:“……五郎已经无大碍了。我与五郎说了,天冷路滑,何况殿下这里也有许多事要搭理,我无法天天给他出门送饭……既然五郎不中意家中的厨子,奴婢就自作主张,让五郎来这边吃饭。冬日不愿早起,读书忘记辰光,这都稀松平常,可是弄到饿昏过去的地步,再年富力强,也绝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胡闹。殿下白日都要外出,他几时想起腹饥了就几时来,无论几时,我都等他来再一起吃饭。”
听到一半,萧曜已经忍不住去看冯童。待她说完,萧曜无奈地说:“他要是真的忘记了,你也挨饿么?”
元双显然拿定了主意,坚决地说:“他再不会忘了。”
萧曜这天整个上午都没出门,元双也不问,收拾好房间后就出去了。萧曜见元双久久不回来,就支使冯童:“你去看看,元双做什么去了。”
不一会儿冯童回来复命:“布店的掌柜和伙计上门了,元双在挑料子。”
“……不可能连冬衣都没有吧?”萧曜难以置信地瞪他。
“昨夜殿下走后,我和元双替五郎收拾了屋子,也检查了衣箱……茹娘子和燕来肯定是平日间无微不至,所以五郎才这样……”冯童一顿,谨慎地挑了一个词,“不拘小节。”
惊骇之下,萧曜气得笑了:“‘不拘小节’。你这真是学富五车了。”
冯童也是无可奈何:“来连州的路上,还是错看了五郎,以为他真是事事应付自如。现在想想,恐怕还是为他收拾行囊的家人周到,竟将我们都瞒过了。今早元双和我都劝过五郎,不如搬来同住,也有人照顾……”
“自作聪明。”萧曜不悦地打断他,稍后又和缓了神色,“他不会愿意的。不要问了。”
“所以元双才做了这样的安排。”冯童小心地又看了眼萧曜的神情,轻声说,“不过如果殿下出言相邀,五郎是不会驳殿下的情面的。”
萧曜想也不想,断然说:“他既然不愿,我何必勉强?这个强要来的情面,有什么益处?你去再找个人,一日三顿给他送去,他要颠倒昼夜随他去,不要牵连元双。”
“她拿定了主意,我是不敢劝的。不如殿下去劝……”
萧曜根本不接话。
冯童笑笑,又说:“找人也不难。别说三餐,五顿六顿也费不了多大的事。但这都是权宜之计。他废寝忘食,是因为不顾惜自己,归根结底,是没有值得顾全之人。元双知道他对女人心软,用的是动之以情的法子,可管得了他三餐起居,如何能更改他的脾气乃至心性?都是各自勉强。殿下不必多虑,中午时五郎肯定来了。”
冯童一语中的,离晌午还有一刻多的光景,传来了程勉请见的消息。两个人忽然又有了默契,风平浪静地坐在一起吃完了一顿饭,席间对谈自如,但也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谁也没正视过对方一次。
至此一切回归正常:萧曜继续早出晚归,索性连晚饭都要吃完才回来;程勉也不辞辛劳,除了朝食,其他两餐都和元双一道吃。至于为什么碰不上面,惟有归结于“机缘巧合,恰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