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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打开,程勉就扑入了瞿元嘉的怀里。双臂中的身体是暖的,也终于不再轻得像是随时会飘走的云朵。这个念头让瞿元嘉扬起了嘴角,可是他揽着程勉,始终就像拥抱一片云。圆满的月亮为他们指引着已然再熟悉没有的道路,而月光的窥探,又最终被身体投下的阴影彻底地遮掩住了。
第55章 紫陌曙光寒
本朝天子即位之初,因逢国难,百官多有折损,一度恢复了每日常朝的旧制,待朝局逐步稳定、文武官员缺位一一补齐之后,先是由每日改为隔日,去年起,又改成了春夏三日一朝,秋冬五日一朝,与诸相的内朝则视朝事的繁简而定。
瞿元嘉任民部度支员外郎已经一年有余,以他从六品的职衔,尚不足以列席常朝,每月只有朔望这两天需要与九品以上的大小官员按礼制朝参,但民部主管天下户籍、田亩是财税,所以即便不用参朝,瞿元嘉等民部诸司郎中及员外郎还是得四更末就起,待宫门开启后,与常参的五品以上官员共同入宫城当值。
民部下辖四司,户部、度支、金部与仓部,主官为郎中,副官封员外郎。管理户籍与田井的户部司按制本是民部头司,但度支司掌管天下财税收入与支出,数任尚书皆是自度支发迹,所以近年来,度支也已取代户部,成为了实质上的头司,历数尚书省六部,也堪称事务最繁琐劳累的一个司,宿直时有些官员尚有赋诗下棋的闲暇,惟有民部上下,一年到头都是通宵达旦,恨不得再多出六个时辰才好。
萧曜登基之后,先后将在杨州任刺史兼都督的舅父赵允和镇南道大都督何复调回帝京,分任中书令与门下侍中,尚书令一职则由安王兼任。安王虽然领了尚书令的官衔,但在萧曜的默许之下,极少过问朝政,连中书省的群相议事都难得出席,日常统领六部事务的实则还是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但无论如何,他依然是瞿元嘉的继父和名义上的上司,为免物议,瞿元嘉不要说请假,连宿直都比同僚谨慎得多。今年各州的春耕陆续开始,但天时无常,总有州府遭遇天灾,千秋节的公假后,瞿元嘉已经过了好些天没日没夜的日子,就连补觉时,也常常梦见掉进纸山墨海里,怎么都爬不出来。
而且放眼六部各司,瞿元嘉也堪称年资最浅的,顶头上司度支郎中也比他年长一轮还有余,常年辛劳,早已是老眼昏花,不时告病,瞿元嘉责无旁贷,不仅兼顾了许多公务,连好些宿直也一并代劳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月底,瞿元嘉又是一夜没睡,他不想程勉担心,出宫后直奔大宁坊,想先睡上一两个时辰再回程府。
可山亭的门从里面被闩住了。瞿元嘉敲开门后,程勉先将人迅速拉进门,然后仔细又将门锁好,很警惕地问:“你怎么就来了?”
“什么?怎么了?”瞿元嘉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我昨夜替刘郎中宿直,才下值。”
“我以为你先回了家……”程勉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今日下值,在这里等你,给你在家里留了信……没人跟着你吧?”
“没有。出什么事了么?”
程勉回身看了一眼屋舍的方向,含义微妙地说:“萧恂找上门来了。”
瞿元嘉下意识的反应是程勉说错了:“萧恂?他不是去连州了么?怎么找到这里了。”
程勉点头,又摇头:“是萧恂。他找上门来,我吓一跳。你既然和他要好,你自己去问吧。我让他在东厢先歇着了。”
“我去看看。”瞿元嘉顿时不困了。
走了几步发觉程勉没有跟来,瞿元嘉回头问:“你不去?”
“不去了。他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乍看过去,萧恂倒是说不上凄惨,但当日安王暴怒之下留在他脸上的伤痕还是清晰可见。瞿元嘉倒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二郎,我原以为殿下已经送你去连州了……”
一开口,萧恂的虚弱无力当即暴露无遗:“连州?没有的事。只是将我关在翠屏山的别业里。”
瞿元嘉一怔:“我恐怕办了一件坏事。”
萧恂满脸索然之色:“你从来没做过坏事。我是逃出来的,其实不该来找你,但是思前想后……”
“我和世子说,你被殿下送去连州了。他要是去追你,岂不是扑了个空。”
“他会去找我么?”萧恂呆住了,又苦笑道,“你有此问,想必是知道了。”
“……”瞿元嘉算是默认了。
萧恂反而轻松起来:“既然如此,倒省了我许多口舌。昨日我从别业逃出来后,本想走回京城,再想找你求助,但也不怕你笑话,被关起来这些天,我汤药水米一律不肯好好吃,结果不仅迷了路,还昏死了过去……”
其实听他谈吐,瞿元嘉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知道他不过是在自己面前硬撑而已,便说:“五郎不会照顾人,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不要紧,我这些天吃得少,习惯了。”
萧恂试图阻止他,但瞿元嘉已经起身,去厨房给他寻了些点心,又将已经彻底冷了的茶壶也带走了。
程勉正坐在池塘旁的亭子里看鱼,见到瞿元嘉后,颇为诧异地:“就说完了?”
“他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怕他再昏过去,得给他找些吃的。”瞿元嘉简短地解释,“他没有去连州。就关在翠屏山下的别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