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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元嘉大惊,又委屈,扯住他的袖子说:“五郎,你听不懂我的话了么?”
    程勉皱着眉,老成的神情与年龄极不相符,十足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谁?要说话就好好说。”
    瞿元嘉更着急了,几乎都结巴起来,想说的话全噎在喉咙里,简直喘不过气来。
    他一着急,倒醒了,醒来心口直跳,心有余悸地抹掉额上的薄汗,想,果然是梦,阿眠绝不会这样。
    可梦里的伤心和焦急像是生了根,直到再睡过去之前,瞿元嘉反复回忆的是,当年的自己,到底敢不敢出言安慰五郎呢?
    再怎么择席,瞿元嘉都习惯了早起,梳洗完出门,正好遇见娄裕夫妇买好纸钱香火回来。见到瞿元嘉,夫妻俩有点紧张地笑笑,解释道:“最近遭灾,白事比往年多些,这些物事倒不好买了。”
    他们住在偌大的宅院里,穿着还是与家境略微殷实的农家无异,瞿元嘉在安王府时一直颇为格格不入,到了表亲家中,陡然间又以另一种方式格格不入,他暗自为这反差感到自嘲,但对着娄裕夫妇时,语气始终很诚恳:“是我来得仓促,有劳舅父、舅母亲自跑上一趟。”
    “不妨事不妨事。你又不是芦城人,哪里知道东西在哪里置备?吃过早饭就动身吧,一直下雨,路上不好走。”
    瞿元嘉一律听从安排,到了娄氏在城外的祖坟,果然见到有一座坟墓修葺得异常气派,墓碑和封土比周围的坟墓高出许多,墓前还栽种了许多花木,花费的心力显然可见。
    这自然是娄王妃父母的坟墓。娄氏正式嫁给安王后,安王顺势也为她的父亲讨了个散官的加封,但娄氏已无尚在人世的兄弟,无人可继承官爵,萧曜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这恩赏纯粹是做给活人看的——天恩浩荡,原来竟是无处不在。瞿元嘉一言不发地祭扫完后,正好又落了点小雨,娄裕便说:“做白事时落点雨是好事,二老在天有灵,定是欢喜你回来探望。”
    瞿元嘉看看天,不置可否。回去的路上,雨毫无预兆地转急起来,然而,瞿元嘉反倒是放慢了马速,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几次天色,终于对着满脸疑惑不解的娄裕父子说:“舅父,既然已经出门了,而我在芦城再无别的亲眷,只能冒昧一问,若是舅父和两位表弟知情,给我指个方向便好……”
    看着父子三人的神色由不解转向警惕,瞿元嘉知道他们多半是猜到了,于是一笑,平静地说完:“……我阿爷的墓地,不知还能找到么?”
    他事先没有透露丝毫风声,娄裕父子的尴尬惶恐全写在脸上。瞿元嘉始终镇定,装作没有看见,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哪怕是名义上的晚辈,身居高位的一方的沉默往往意味着权威。瞿元嘉对此已经很熟悉。没有等太久,娄裕犹犹豫豫地开口:“没有早说,钱纸和香烛都用完了,可怎么好……”
    “不要紧。若是还能找到,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娄裕挠了挠斑白的头发,不敢看瞿元嘉,满脸为难地说:“大概位置是知道的。就是墓,恐怕是不好找了……有一年发大水,那一带全淹平了,好多人的墓都垮了,找不到后人,就收葬在了一处……”
    瞿元嘉面上无波无澜,应答更是有条不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烦劳舅父指个方向吧。”
    “还是我领你去。路上不好走,也怕迷路了。”
    说完,娄裕立刻打发儿子抓紧去置办新的的香火钱纸,瞿元嘉制止了几次,娄裕坚持得很,连说“那怎么使得,怎么能空手去”,他只好不做声,听凭娄裕安排就是。
    娄裕带着瞿元嘉又赶往城西南。越往南,水灾肆虐的痕迹就越明显,丘陵间散落着零碎的田地,尽数泡在水里,没有一点生机。瞿元嘉虽然大多数心思都在看灾情,但在感觉到娄裕屡屡看向自己后,率先说:“舅父有什么想交待的,千万不要见外。”
    娄裕顿了顿,支支吾吾半天,说:“……元嘉现在有了官身,想过给你阿爷迁葬、重新起墓没有?”
    瞿元嘉没有任何生父的记忆。安王虽然从未禁止他祭祀生父,然而在安王府,他的出身既是一个再分明没有的印记,又是暧昧的禁忌。娄氏绝口不提前夫,也不准儿子多问一句,更不必说祭祀。对于瞿元嘉而言,他也早已习惯了只是母亲的儿子,对于“父亲”的想象和观察,都被刻意地隔绝在人生之外。
    所以,在听到娄裕的问题后,瞿元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话道:“还要舅父提醒,是我的不孝。我从来也没操持过这些事,一窍不通,舅父若是知道,还请多指点我。”
    “只要你有这个心思,就有办法。”娄裕神情复杂地看着瞿元嘉,“不过……此事最好还是与王妃商议过,再……”
    “那是自然。”
    “你是长男,总有成家立业的一天,这件事早晚要办……不过也急不得。急不得。待你娶妻生子,有了后,这香火自然延续了。”
    看到城西南这一大片荒坟后,瞿元嘉连马都没有下,拨转马头往芦城的方向而去。娄裕追不上他,喊了几声,可已经被甩得远远的了。
    疾驰出数里地后,直冲心口的暴烈血气还是无处可去,他又猛地勒住马,正在决意折返与娄裕会合之际,娄裕的两个儿子带着买好的钱纸去而复返,长子娄林没看见父亲,便问:“大阿兄,我阿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