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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学录先夸赞一番,再指出其中不足,上好的木雕在着色之后原木的纹路通常更加清晰,而大皇子的这扇屏风,显然矿料下得太重,将原本可自成金丝山水的纹路彻底覆盖了。
大皇子对陶学录的指点很感激,因不能久留,大皇子言过些时日再来探望陶学录,并请陶学录一定照顾好身子后,便回宫了。
陶学录不知不觉打起瞌睡,华琬甚时候进的屋子,她都不知晓,迷迷糊糊地睡了小半时辰,醒来发现身上搭了一条薄衾。
婶娘,你醒啦?华琬抱着本书,蜷缩地坐在一张小杌子上。
陶学录发觉华琬身量又高了,五官亦长开了些,华琬容貌每褪去一分稚气,便多三分灵秀。陶学录忽然意识到,华琬不出三年,就会出落成风华佳人,怕是不会逊于当年的荣贵妃。
华琬见陶婶娘不说话,只望着她出神,心里着慌,用极轻的声音唤道:婶娘,婶娘?
陶学录终于回过神,哦,华丫头有甚事?
陶婶娘,学生琢磨了一个能让金线更细的法子,只不知道能不能成
如今拔丝板上的圆孔是用百炼钢针在铁板上打钻而成,钢针的粗细和硬度决定了拔丝板上圆孔的大小,而拔丝板上的最小圆孔已是当下新宋国冶铁术的巅峰,自难再强求。
婶娘,既然钻不出发丝般细的圆孔,可否用两块铁板合成细圆孔?华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将钢针的针头磨得尖细如发丝,同时将铁板一分为二,再用钢针尖于两块铁板上分别划出细壑,最后两块铁板重新合二为一,如此就能制出更细的圆孔了。
陶学录心里一亮,颌首道:倒是好想法,说不定可以一试,下午我去潘楼街的三进巷子寻陈铁匠说说。
嗯,学生和婶娘一块去。华琬很期待,若真能拔出细金丝,她有许多藏在脑子里的花样儿要去尝试和编织了。
潘楼街的陈家铁匠铺在民间很有名气,陈铁匠不论打铁、淬火亦或回火技术,皆是整条潘楼街乃至全京城最强的,他打出的剪子刀具,锋利坚韧,传闻若非近十年无战事,否则军器监都会招了他去。
陶学录和陈铁匠是旧识,陶学录惯用的镌刀便是陈铁匠打制的,共四十八式。
前些时候,陆博士送华琬的十六式镌刀,已令华琬激动不已,后来瞧见陶学录的四十八式,是愣怔当场,霎时明白何谓小巫见大巫。
到了铁匠铺,陈铁匠正在替一把三尺剑淬火,被烧得火光流转的剑身迅速没入水中,白雾伴了滋滋声腾空而起,摇曳不停的水面折出光亮剑影。
陈铁匠因常年在炉火边做事,脸、手臂等露于外的肌肤都黑得发亮。
七月已令人灼热难耐,而铁匠铺里比日头底下还要热,华琬不过刚踏进一小会,小脸就被烘得红彤彤,浑身热得不断往外淌汗,几乎要虚脱了,可陈铁匠却面色沉静,面上不见半滴汗水,果然心静自然凉,不是骗人的。
华琬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暗暗佩服陈铁匠。
剑淬完火后,陈铁匠唤来小学徒,让继续去炼三尺剑,自己则同陶学录打了招呼。
陶学录讲明到访缘由,诚恳地请陈铁匠帮忙。
陈铁匠有替陶学录打制过拔丝板,故一听即明白,言此打造法虽不难,但他得试上一试,十日后就能出结果,若顺利制成,十日后陶学录可以直接带了制好的拔丝板走。
虽然陈铁匠未打包票,可终归是有了希望,华琬一叠声地向陈铁匠道谢,惹得陈铁匠都不好意思,生怕没制成令小丫头失望。
离开铁匠铺回工学堂的路上,华琬至一处卖饮子的小摊买了两碗江水茶,与陶学录一道喝了解暑。
抬眼望见只隔了一条小街的仪香堂铺子,华琬抬眼与陶学录说道:婶娘,学生想去那儿探望一位朋友。
第38章 疼爱
就是那家仪香堂,很快的。华琬巴巴儿地望着陶学录,平日她出工学堂的机会很少,碰到旬假,她要赶回云霄乡探望舅舅和舅娘,对因为帮她而受伤的安琚,华琬心里有愧疚。
哦,是华丫头在京城的朋友,那我也该一道去探望。陶学录揉了揉华琬的脑袋。
谢谢婶娘!华琬抚掌欢喜。
仪香堂内,安琚正坐在书案前打瞌睡,一卷不厚的《论语》被压得皱巴巴,边角还浸了哈喇子,蹭得满是毛边。
迷迷糊糊中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安琚揉揉眼睛,跑下楼时因为还犯迷糊,险些踩空从二楼滚下来。
安琚未注意到正与他爹安掌柜说话的陶学录,只晃着两条胳膊吊儿郎当地走到华琬跟前,伸出手,半仰着脑袋说道:你怎这许久才来一次,我伤养好了,肉脯呢。
安琚这一受伤,竟从小胖子瘦成了颇清俊的小郎君,个头拔高的速度比华琬快许多,容貌虽不若李仲仁来得温和儒雅,但胜在眉眼刚劲,小麦色肌肤现出蓬勃朝阳之气。
安掌柜连忙将安琚扯到身边,向陶学录道歉,犬子他娘亲走得早,少教养,让学录大人见笑了。
工学堂的学录、学正皆为女官,官再小对于安掌柜这些商人而言,身份地位都不同。
安琚这才发现华琬带了长辈过来,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躲在安掌柜身边不敢吭声。
华琬对安琚的无理并不以为意,只笑着向陶学录介绍安琚,婶娘,他就是学生遇贼偷时,救了学生的小恩人。
真正救了华琬和他的是位不知名大侠,安琚可不敢居功,被安掌柜扯着向陶学录见礼后嘟囔道:我没帮上甚忙,算不得恩人。
陶学录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都是好孩子,过几日,我让华丫头多带些肉脯来看你。
不,不要,我是开玩笑的。安琚羞得脸通红。
四人寒暄了几句,陶学录带了华琬告辞,安掌柜取出一匣沉香送与陶学录做伴手礼,陶学录再三推辞不下,便自己去挑了盒薰陆香,坚持付银钱买下。
答应安掌柜和安琚会再来看望他们后,华琬扶了陶学录离开。
安掌柜回到橱柜前整理香丸,余光瞥见安琚一脸不懂事的模样,摁了摁额角无奈道:你是个郎君,是个小爷,怎好意思伸手向小女娘要东西,改明儿你到五香斋糕点铺,买份金银牡丹饼,送工学堂去。
安琚撅着嘴不说话,安掌柜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
回到置物房,陶学录将薰陆香交给华琬,华丫头,这薰陆香烧了对跌打损伤有功效,你带回云霄乡给你舅舅用。
不用的,学生舅舅会很快恢复,婶娘自个儿留着用。华琬赶忙摆手,其实她听闻薰陆香对骨伤有效后,心里已在琢磨买一匣给舅舅,但陶婶娘的东西,她不能随便拿了。
华琬抬头便能看到陶学录眼中的和煦暖意,好似祖母在看孙儿的目光。
其实华琬打小未得过祖辈的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在父亲儿时就去世了,父亲被分了家另过的堂叔公带走抚养,堂叔公有自己的嫡子,故从未有将爹爹过继到身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