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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才攀上墙头,就看见沈孟虞双手抱胸,正站在廊下漠然地看着他动作。而方祈站在沈孟虞身后,正拼命地冲他挤眉弄眼,就差没把手举起来,一抹脖子,装死。
这……季云崔立在墙头,面对此情此景,一时竟不敢直接跳下去。
见季云崔踌躇,沈孟虞突然动了。
他不疾不徐地穿过院子,踱步到墙下,修长的凤眼迎着日光微微眯起,只问了季云崔三个问题。
“春熙园?”
季云崔踉跄了一下。
“鸣玉馆?”
季云崔转身就想跑。
“天宝楼?”
东窗事发,季云崔直接跳下墙头,过了半天,才敢从墙后露出半个脑袋。
他一边揉鼻子,一边试图堆出一脸笑容:“咳咳咳……那个,那个是我与方小郎投缘,见他初来乍到,带他四下逛逛,熟悉熟悉金陵。我今日其实是来找你的!”
沈孟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凉凉道:“找我作甚?”
“呃……”季云崔一句话把自己逼到角落里,他顿了一下,只能收回和方祈之间你来我往的交流余光,努力思考起近日朝中会发生何事,又有什么是需要和沈孟虞商量的。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找出一个借口:“商讨过几日秋猎的安排!”
沈孟虞面色不变:“何时秋猎?”
“今年钦天监来报,说是会提早入冬,故秋猎行期也向前提了几日,定在廿七日启程。”季云崔狐朋狗友甚多,消息比旁人都要灵通。
“何日归来?”
“说不准,照历年来看的话得月余吧。你又不是没去过?怎么还来问我?”季云崔答着答着,突然有些奇怪。
沈孟虞却没给他表达的机会。
“嗯,你可以走了。”从季云崔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沈孟虞心中计定,大手一挥,直接赶人,“秋猎你自行安排,我不去。”
“喂喂喂!等等!”季云崔攀在墙上,闻言大惊失色,“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没有,”沈孟虞此时已转过身向廊下走,他右手负在身后,只轻轻一弹,一枚石子自他掌中射出,直截了当地冲着季云崔面门而去,“今日沈府不待客,主人不待,客人也不待。”
季云崔闪身避过石子,扒在墙头大声控诉:“你这是过河拆桥!”
“出甘泉坊南边,金水河上一排浮桥,随你拆。”
沈孟虞一句话就能噎死人,方祈见他生气,也不敢忤逆。
他万般不舍地站在墙下,与墙头的季云崔二人彼此凝望,就差没在这墙边唱一出十八相送,依依垂泪到长亭。
沈孟虞走到正厅门口,见方祈没跟上来,忍不住拧起眉头,回头唤道:“方祈,过来。”
“方英台”家中长辈催促,不得不与“季山伯”挥手作别。方祈不情不愿地小步挪回廊下,正打算回头再看一眼季云崔是否已经走人,不料却被沈孟虞拽起手臂,直接提溜进厅中。
早在沈孟虞和方祈去见季云崔时,章伯等人已利索地收拾好桌上碗碟,又在壶中添上茶水,此时已悄悄退出去,各干各的事。
沈孟虞回身关上大门,偌大正厅只剩下他与方祈主客二人,萧瑟的秋光自窗纸间透入,落在他身上,映得他明明温柔可亲的眉目间也沾上几分冰寒。
他在厅中的圈椅上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细抿一口,这才出声教训方祈:“你可知错?”
方祈站在他面前,乖乖做低眉顺眼状:“我错了。我不该没有偷到人,就跟着季大哥一起出去玩。”
沈孟虞颔首:“还有。”
“还有?”方祈有点纳闷,他抬起头试探着道,“我不该没有偷到人,就想着跟季大哥一起出去玩?”
“你的脑子里就只剩下玩了吗?”沈孟虞放下茶杯,扶额头痛。
“那……不是玩,是什么?”方祈苦思冥想半天,没得出别的答案。
昨夜沈孟虞迫不得已提前出宫,即使他已交代季云崔接应方祈,然一想到宫中情势瞬息万变,迷雾之下波诡云谲,他身处宫外,也为方祈捏着把冷汗,直到他平安归来,这才算真正放心来。
沈家其他人虽不知方祈此行目的,心中担忧之意,亦不减沈孟虞。
沈孟虞不愿暴露自己的心思,只拿旁人为例:“宫宴亥时结束,你子时末才回来,其间未让人传信。你可知道,章伯和顾婶儿一直等你等到三更,急得差点都要提灯出门寻人了。”
方祈自打被师父方无道丢出来行走江湖,一个人摸爬滚打、独来独往惯了,也是十分逍遥。他从不在一地停留多时,更别提和什么人长居一个屋檐下,故他此时听着听着,却是愈发迷茫起来。
他疑惑地挠挠头:“婶婶她们为何要等我?我没让他们等啊。”
沈孟虞未料到方祈竟是这般回答,正欲提壶的右手在空中就是一顿。
“你……”
他放下手,定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眼中清楚明白写着的,是全然不解的困惑,单纯如赤子,无知懵懂亦如赤子。
若是别人听到方祈这样说,定要骂他一句不识好歹,是个白眼狼,然而沈孟虞教方祈读书也有一段时日,见多了他思路清奇的想法,亦知他行事作风颇受道家影响,大而化物,随心所欲,与常人不能相提并论,此时也勉强能理解方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