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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居士戒后的沈孟虞抛却一切眼色耳声,一言一行更像佛门清修苦行僧,为自己定下诸多规矩,不越雷池一步,亦不看池外风景一眼。白度禅师看着沈孟虞佛法愈发精进,只是身上的烟火气越来越淡,真心渐渐隐去,他身为长辈无法劝阻,也只能惋惜。
所幸,就在沈孟虞即将放下一切前,还有方祈突然出现,将他拉回人间。
“……昔日我曾因他的身份特殊,隐瞒颇多,甚至于有利用之嫌,这是我做错了。即使他无心于此,我也应将一切真相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出选择。他想做什么,我陪他做,他想要什么,我帮他夺,哪怕他会因我的欺瞒恨我气我,我亦无怨无悔。”
白度禅师听着沈孟虞将他和方祈相识的经历娓娓道来,直言自己愿听从心声指引,重归烟火表白心迹时,只觉得百感交集。
“先师德韶曾言,佛法现成,一切具足,古人道‘圆同太虚,无欠无余’是也。无论立于片瓦星颗砾之间,抑或红尘青山之外,随处即可开悟,”他叹息着道,“如今你能在人间世觅得自己此生所求,认清本心,佛祖也当含笑。”
“你既然已经悟了,那此处便不是你长留之所,我送你下山吧。”
说罢,白度禅师施施然站起身,只向沈孟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勿要耽搁,早日还归才是。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且慢!”
方无道气势汹汹地推开精舍大门,大刀金马地用身体堵在门口,一副不打算放人的模样。
沈孟虞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方无道,还有些发愣:“盗圣前辈,您为何会在这里?”
方无道当日被沈孟虞以方祈的身世威胁,一再退让,最终只守住一年只偷一样宝贝的底线,即使对沈孟虞这拐带自家小徒儿的狐狸精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约定在明年开年后入宫偷人,帮助他澄清当年真相。
只是他不喜金陵城中乌烟瘴气,遂在和方祈打了声招呼后就来清凉寺里寻故友玄镜下棋,一待就是数日。没成想今日他晨起在寺中练习轻功身法,竟发现沈孟虞也上了山,还在白度禅师面前亲口坦白心迹,他在屋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墙角,心中对沈孟虞的印象改观不少,这才忍不住从阴影里跳出来堵人。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方无道挑眉,只反手关门,将二人又推回屋中,“我先前只答应过你年后再帮你入宫偷人,如今离新年还差几日,我就是在千里之外也不算违约,你小子凭什么管我?”
说罢他忽然顿了一下,脸色一变的他箭步上前,直接出手揪住沈孟虞衣领:“不对,你是真打算将一切告诉他,包括他的身世?你不是答应过……”
沈孟虞反应不及,被抓个正着,一旁白度禅师见势不对,正打算上来劝说两句,分开他们二人,却见沈孟虞只是迎着方无道愤怒的视线抬头,眼中虽有歉意,却意外地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
“对不住前辈,此事是我食言,但方祈他有权知道所有真相,”沈孟虞道,“前辈您是世外高人,俗世里王侯将相在您眼中不过尔尔,您教给方祈的,也一直都是这样的道理。故前辈您之所以不愿告诉方祈昔年真相,并非是因这天差地别的身份,而是怕他一夕之间知晓自己曾被生母那般狠心地抛弃,备受打击,从此留下阴影对吗?”
方无道上无父母,下无妻子,身边只收了方祈一个徒弟,对于自家小徒儿,即使表面上一脸嫌弃,心里还是护着宠着,只恨不得他远离一切腌臜事,平安快活地过完一生。
他将沈孟虞开头的一番吹捧收进耳中,却只是手上放开沈孟虞衣领,沉沉脸色未变:“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何还要这样做?”
沈孟虞理好襟口,从容道:“因为您错了。方祈他虽单纯心善,心智却极为坚定,行事虽有些出人意料,但实则看事认人自有眼光,心思清明透彻,洒脱豁达。他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亦有自己的行事之法,足以自己承担一切。我相信他必不会为前事所累,您身为他的师父,难道不信他吗?”
他身为方祈的师父,十几年朝夕相处,对自家徒儿的了解难道还没有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多?
方无道本想这样回顶沈孟虞一句,然而他转头一想,忽惊觉方祈这半年间身上的变化竟全都与沈孟虞有关,饶是他前一刻再怎么信心满满,此时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趁着盗圣怀疑人生的当口,沈孟虞抢身上前,试图绕过这一尊门神推门出屋。他为求通悟,在山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此时只恨不得能在顷刻之间还归家中,将满腹心意说予方祈。
“你……你小子给我站住!”方无道憋了半晌,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反驳沈孟虞,他愣神中被沈孟虞捉住空隙,直到沈孟虞已拉开屋门,一脚跨出门外,他即使心有再有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认输服软,回身将人拦住。
“格老子的,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说什么?”方无道骂道,“不过你就这样回去,口空无凭地告诉他身世,有谁会信?罢了罢了,我算是服气你们两个,我的名声也不要了,你跟我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方无道说罢气势汹汹地转身就往外走,沈孟虞听他说得严重,脚下也是一顿。他与白度禅师对视一眼,思虑再三,也只能先压下自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