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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眼底的疯狂让所有人震惊,屠山神色一正,手上长刀未停,直直朝李忠而去,眼见着就要卸掉他两条胳膊。
韩烨神qíng大变,就要出手相救,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双修长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屠山手中的长刀,挡在了两人之间。
第二十八章
屠山乃北秦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他这么一劈力若千钧,但凌厉凶猛的刀刃却被人用手生生截住。
连澜清神qíng冷然,挡在了愤怒癫狂的李忠身前。
屠山看清拦刀的人,神qíng错愕,他朝刀刃上一瞥,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那柄华丽银白的长刀仍被连澜清握在掌心,他低垂着眼,眼中的qíng绪被尽数藏住。
隽清的身影立在李忠面前,恍惚间竟有种守护的意味。梧桐阁内外一阵沉默,除了北秦王莫天,所有人面上都浮过显而易见的疑惑。
莫天眯着眼远远凝视连澜清,眼底讳莫如深的qíng绪一闪而逝。
终究是被大靖养了十年,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测。
清冽一声响,连澜清把刀扔到屠山面前,淡淡开口:屠山,你难道忘了我军中禁令?无论北秦大靖百姓,凡我军中,不得伤老弱妇孺xing命。
屠山连忙跪倒在地,丈高的汉子面上涌着委屈,将军,末将是看这人要伤你,这才、才
十一年前云景城被破,连氏一族老少被劫杀于无名谷,连澜清执掌帅印后颁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不得伤两国妇孺老幼。
他伤不了我,起来吧。连澜清开口打断屠山的话,转身看向被侍卫压在地上的李忠。
身形佝偻的老人四肢伏倒在地,头发散乱,衣袍沾满尘土,口中鲜血喷涌在脸上,整个人láng狈不堪。
连澜清迎上李忠癫狂的眼,声音清冷,你杀不了我,何必螳臂当车,自毁xing命。
连澜清这句话犹若丢进沸水里的冰石,一下子让疯狂的李忠安静下来。他死死看着连澜清,一点点垂下头,眼中愤怒的神采消失,悲寂的眼底只剩死寂。
见李忠不再自残xing命来反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连某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你和侯君束手就擒,连某定将两位奉为上宾,也会留这位李老将军一条命。
连澜清看向韩烨,朝一旁摆摆手,示意侍卫将李忠架起来面向韩烨。
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忠,韩烨唇角轻抿,向来果敢的眼底露出一抹凝重迟疑。
于他而言,天下战局绝对重于一人生死,可若连李忠也保不住,偌大的施家就只剩诤言一人,一年前他没能保住安宁
韩烨,罢了。帝梓元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索,人死了,一切成空,有些事不必成日后遗憾。即便被擒,我们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帝梓元的话让韩烨的神色愈加松动,莫天和连澜清同时松了口气,想不到一直不肯退让半步的两人最终竟会为了一个老奴甘愿被擒。
韩烨深吸一口气,心底有了决断。他看向连澜清,推着莫天向前一步,连澜清,孤答应
韩烨话音还未落定,一直望着地面的李忠突然伸出手抓住抵在自己脖上的长刀,刀刃入掌,鲜血直淋,压着他的侍卫被他的动作静的一怔,下意识松了松手里的长刀。
李忠抓住机会用头狠狠撞向仍握着刀柄的侍卫,未等众人回过神,他已经硬生生以血ròu之手将刀夺下脱离了北秦侍卫的压制、踉跄着站在对峙的两方人马之间拿刀指向了北秦王。
一切变故只在一瞬之间,连澜清几乎是反shexing挥手,屋顶上成百上千支森冷的箭矢立时齐齐指向李忠。
阁内的形势因为李忠的夺刀瞬间逆转,连澜清失了威胁韩烨的棋子,但李忠身负重伤,韩烨想要带着他逃出城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箭矢齐发,但连澜清的手停在半空,却始终没有挥下。
李忠仿若未注意到箭矢齐围的胁迫,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大靖太子身上。
他一身是伤,肩骨碎裂,却握着带血的长刀立得笔直。他眼中的戾气和愤怒不知从何时起尽数化去,只剩下遗憾和平静。
死有何惧,数十年后,谁人不过一抔huáng土。
韩烨突然明白了这一眼的含义,这个守护了军献城一生的老将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这一城百姓的拖累?
韩烨沉默地看着李忠,他神qíng中看不出一点异样,眼底却掀起能席卷一切的悲恸。
帝梓元几乎是立时间就感受到了韩烨的qíng绪,她看了李忠一眼,心里划过一抹了然。
李忠以手抚肩行下臣礼,对着韩烨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殿下,保重。
您保重xing命,也请保重这一城百姓的xing命。
万千箭矢数千铁甲军下,这一句,非沉埋施府二十年的老奴对曾在这座府里受过他三年照拂之恩的韩烨开口,而是二十年前的虎贲之将对大靖太子的恳求。
突然,李忠脸上浮过一抹决绝,握刀的手猛地向上一抬。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连澜清神色一变,立时抓起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朝李忠握刀的手腕击去。
这一击,甚至带上了微不可见的急切。
恰在此时,一直若隐若现的爆炸声和刀剑相碰声在施府门外骤然而起,屠峰率领的铁甲军终于杀到了府门前,同时他也遇到了这一战里最为惨烈地阻挠。
漫天火光,刀戟铿锵,却没有长刀划过脖颈鲜血涌向半空的惨烈直触人心。
连澜清扔出的茶杯终究迟了半步,没能阻住李忠的必死之志。
从半空跌落砸成碎片的杯盏染上汹涌而出溅落在地的鲜血,一地血红。
李忠最后朝连澜清望了一眼,回转头用最后一口气把手中的刀无声地在半空挽过一个刀式。
砰一声响,李忠直直朝着韩烨的方向跪下,他手中长刀杵地,支撑着身体。他始终不曾闭眼,也始终未曾倒下,却已没了声息。
这个老将,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守护这座城池。
这场景太决绝、太惨烈,梧桐阁内外唯剩死一样的沉默。
连澜清亦是,他仿佛没有回过神,死死望着李忠跪在地上的背影,脸上现出不正常的苍白。
过往十年,这个身影曾视他如亲子,一手照拂他长大。
没有人看见,他掩在袖袍中的手难以自抑地颤抖。
尔等记住,他叫李忠,嘉宁帝十七年受封于孤,是我大靖王朝的二等虎贲将军,不是无名无姓的聋哑老奴。
冰冷又威严的声音突兀响起,韩烨朝满园北秦士兵望去,凡他目光逡巡之处,北秦士兵无不呼吸一滞躲开了眼,最后,韩烨的目光停在了连澜清身上。
连澜清,你与孤的血仇又增一桩,他日,孤必加倍奉还。今日就算孤死在军献城,也绝不如你所愿。他话音落定,放在莫天腰间的手猛地划向脖颈,在莫天颈间留下一道血口。
你想要孤的命,就用北秦王的xing命来陪。如果你不想让北秦王死,就退兵出府容孤出城,五里亭里孤自会放北秦王归来。韩烨每说一个字,莫天颈间的血口便越深,鲜血自他颈间留下,竟和刚才李忠自尽的伤口极尽相似。
李忠的死让北秦一方失了压制韩烨的筹码,连澜清神qíng冷凝,难以决断。
没有朕的谕令,铁甲军不准退出施府。连澜清踟蹰间,莫天的声音淡淡响起,他面上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惨白,却不见一点慌乱。
朕两万铁甲军围诛你二人,若因受制于你让你和帝梓元毫发无伤地走出军献城,朕岂不成三国笑柄。韩烨,你不怕死,难道朕会怕。
莫天转头迎向韩烨,任由匕首在颈间的伤口加深。
朕若不顾忌xing命,你又能耐朕何?朕登位数载,从不受制于人,今日亦是。韩烨,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朕一同血洒施府,此后云夏之战、天下疆土,皆与我二人无关,朕只当天命亡于此,皇图霸业随朕一起长埋地底。
莫天好整以暇顿了顿,当然,既然朕不能活,只得可惜靖安侯君这条xing命了,她为你而来,倒让朕在huáng泉路上多了个伴,倒也不算寂寞。
韩烨神qíng一冷,开口:陛下不惜以xing命相胁,好气魄,孤想听听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选择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朕不仅不取你xing命,更会立即下令打开城门亲自送你出城。
韩烨眉眼一扬,你要孤应允何事?
莫天朝帝梓元的方向看了一眼,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韩烨,朕要你大靖的靖安侯君帝梓元。
第二十九章
韩烨,朕要你大靖的靖安侯君帝梓元。
莫天的话一出,梧桐阁内的气氛一时莫名凝滞下来,就连连澜清眼底也拂过讶异之色。
帝梓元在大靖虽位高权重,亦是用兵奇才,但绝对比不上大靖太子对西北局势的重要。用一城兵力围诛二人,结果弃韩烨而留帝梓元,岂不荒唐?
莫天像是没看到韩烨陡然沉下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转头去瞧帝梓元的反应,神qíng却一怔帝梓元一双墨黑的眸子放在韩烨身上,显然正在等他的答案。
随着韩烨沉默的时间越久,帝梓元眼底泛上了淡淡的自嘲。
韩烨虽重江山,却或许未想过取她xing命,但倘若自己被北秦所俘,国内局势便会瞬间扭转,洛铭西和帝家属臣受掣肘,断不敢再在朝堂上制衡嘉宁帝,也无力再颠覆韩氏江山,对韩烨这个大靖太子而言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一腔qíng谊奔赴军献城,却落了这么个答案,尽管帝梓元心xing非常人,终是意难平。她垂眼,胸中浊气难吐,疲惫地叹了口气。
满园静谧,施府外却是火光震天,战斗持续了半宿,白昼将至。将府大门口的撞击声和打杀声愈加激烈,仿佛顷刻间这座府邸便会被战火所席卷吞没,君家的暗卫死伤殆尽,将前来和连澜清汇合的北秦骑兵始终阻在了门外。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不起眼的火箭从府偏门方向的上空she出,消散在漫天火光和厮杀声中。
除了一个人,韩烨。
突然,毫无预兆般,韩烨在满园之人的等待下,迎上莫天的挑衅,终于开了口:莫天陛下可听过我朝太祖的遗旨?
帝梓元的叹气在韩烨的话语中悄然停下,她抬首朝韩烨看去,那道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