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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烬言神qíng激动,眼眶一下便红了起来,还没等他喊出声,帝梓元已经转过头,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烬言,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我的执念是不是该放下了?
    第七十六章
    帝梓元醒来的消息没有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京城里头却只花了一晚时间便都知道得透透的。
    绮云殿里的夜灯亮了整晚,谨贵妃抱着嘉宁帝留下的扳指睁了一宿的眼。
    第二日清早,还没等她歇下来,华宇殿召见的口信便被内宫大总管亲自送到了绮云殿。
    谨贵妃沉默良久,对着屏风外候着的吉利回了句本宫知道了。
    她的儿子还只是太子,她尚不是太后,亦用不得哀家二字。如今帝梓元想见她,甚至只需要派个太监总管来传口信。
    谨贵妃望着手里的碧绿扳指出神,心里头千回百转,苦涩难言。
    谨贵妃有什么好见的,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养着,迟几日她还能翻过天去,净让我担心。华宇殿外的回廊里,帝烬言跟着帝梓元打转,不停地碎碎念,手上端着的药倒是半滴没泼出来。
    她是先帝的贵妃,又是太子生母,况且睡了半个月,筋骨疲软得很,帝梓元手里拿着奏折在回廊上散步,不时接过帝烬言手中的药泯上一口,这派头,一醒来就摆得十足。
    帝梓元拖长的声音,嘴角微勾,况且好歹算计了我一回,她也当得我一见。
    听见帝梓元这么一说,念及韩云那个小娃娃,帝烬言倒有些忧心了,他陪着笑脸央求道:姐,那好歹也是韩云的母妃,韩云那小子心肠还不错,看在他的份上,您等会可得手下留qíng,别把谨贵妃给吓住了。
    帝烬言自小跟着韩烨在宫中行走,对宫妃的手段了解得很清楚,这次科举事件后,他更是知道谨贵妃绝非胆小柔弱的人。只是他了解谨贵妃,更知道帝梓元是什么样的人。像他姐这样自小执掌一方浴血沙场的女子和那些生存在后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后宫的女人失了帝王的宠爱和庇护、外戚的拥戴根本一文不值,而他姐,天生的王侯将相,杀伐果断。
    怎么,你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帝梓元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姐,我怎么敢,得,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帝烬言膝盖一软,当即服服帖帖地把药端到这位祖宗面前,小心翼翼服侍着不敢有慢点怠慢。自他姐醒来后,帝烬言恨不得把帝梓元捧在手心里护着,万事都由着她。
    这天头chūn日正盛,暖暖的阳光温煦可人。
    谨贵妃被吉利引着进御花园时,远远瞧见帝梓元背对着她坐在藤椅上,帝梓元一身浅白晋袍,下摆上绣着的竹叶隐隐绰绰,说不出的随xing。
    谨贵妃端正了脸色矜贵地上前,正yù开口唤上一句,却望见帝梓元对面坐着的人影,她神qíng一变,顾不得什么仪态,冲到了帝梓元面前,挡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的韩云面前,声音都颤抖起来。
    摄政王,你有何事要问,唤本宫就是,云儿还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韩云就是谨贵妃的命根子,她怎么都想不到嘉宁帝刚亡,帝梓元就敢打韩云的主意。可帝梓元这么个泼天的xing子,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母妃!韩云见谨贵妃脸色青白,忙从藤椅上跳下来抓住她的手,急道,母妃你别急,摄政王只是唤我前来,没有为难我。
    谨贵妃紧紧握住韩云的手,一脸防备地看着帝梓元,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吉利,请贵妃娘娘落座。帝梓元慢悠悠抬头,端起一旁小几上的温茶抿了一口,扫了一眼面前剑拔弩张战战兢兢的谨贵妃,然后朝韩云挑了挑眉,你也坐吧,小胳膊小腿的,慢着些蹦跳,小心着别折了。
    谨贵妃这时缓过了神来,也知道满朝上下还看着,帝梓元不可能在嘉宁帝尸骨未寒的时候对付她们母子,不等吉利招呼,牵着韩云坐了下来。
    摄政王,你要见本宫和云儿,究竟为了何事?
    帝梓元朝她看来,嘴唇一勾,贵妃娘娘,你这话问得有意思,连平头白身自认为受了冤屈都知道敲响青龙钟喊冤,本王受了委屈难道就不能找找气出?
    谨贵妃脸色一白,本宫听不懂摄政王在说些什么。
    帝梓元也不管谨贵妃装糊涂,反而朝头低低埋着的韩云看去,十三殿下,本王有件事儿要问你。
    韩云抬头,望向帝梓元正襟危坐。
    那日在仁德殿外,你为什么要为烬言说话?他是帝家的世子,你可是韩家的太子。帝梓元敛了散漫的神qíng,认真地看着韩云,连吉利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难得的郑重。
    朝堂无姓氏,老师没有私相授受,我只是说出实qíng。韩云缓缓开口,小脸肃穆。
    朝堂无姓氏帝梓元细细品着这句话。
    还有呢?她眼微眯,无声的威压自她身上而出朝韩云而去。
    韩云面色轻轻一变,眼底现出几许挣扎羞愧。半晌,他从椅上跳下,朝帝梓元执手弯下腰。
    还有,我希望摄政王能看在我对老师的相护上原谅母妃。摄政王,您既然能查出江云修的底细,他为何如此作为您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谨贵妃神qíng错愕,她实在没有想到韩云竟然如此简单地就坦白了一切。
    所以?帝梓元问。
    我知道,母妃做错了,可无论如何,母妃所为皆为护我,摄政王若心不能平,韩云愿意一力承担。
    谨贵妃心底一寒就要上前,却被吉利不露痕迹地拦在两人几步之外。
    如何承担?帝梓元猛地向前,抬高韩云的下巴,灼灼看向他。
    只要摄政王能平息怒气,韩云愿意自废储君之位,只望摄政王能放过母妃。
    云儿!谨贵妃惊呼出声,眼底满是荒唐惊讶之色。
    你当真愿意jiāo出储君之位?帝梓元声音微抬。
    是。
    韩家江山,你愿意拱手让出?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日会成为大靖的太子,但我知道这座偌大的宫廷里,母妃只有我,我是她唯一的倚靠,储君的位子没有母妃对我重要。韩云愿意jiāo出储君位,保母妃安。
    没有人想到韩云会这样回答,谨贵妃顿在原地,眼眶泛红,她捂住嘴,努力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
    云儿
    她以为她拼尽全力为韩云筹谋,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却没想到韩云竟然愿意拱手让出储君位,在帝梓元面前求她平安。
    韩云,除了保你母妃平安,坐在这个位子上,你还想过什么?帝梓元沉声问。
    韩云沉默许久,挺直了脊背,才回:有一年秋狩,太子兄长手执长弓,一箭双雕,御马而回,朝臣同贺。那日,我记得他在父皇面前说
    愿我大靖国运昌隆,百姓和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受外族欺凌,不因内臣而乱,举太平之世,创盛世基业!
    摄政王,韩云曾想,兄长不在了,他想看到的大靖,我都会为他实现。
    御花园内因为韩云说出的话落针可闻。
    帝梓元看着韩云,目光悠长而温和,眼神深处拂过的qíng绪悄悄沉淀下去。
    半晌,她越过韩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把目光落在一脸震惊的谨贵妃身上,谨贵妃,你听见了。
    谨贵妃眼底复杂难辨,一双手因为qíng绪激dàng死死握住。许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迎上帝梓元的眼,艰涩地开口:摄政王,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从来没有问过韩云,在这座宫殿里,他想要的是什么,想护下的又究竟是什么吧。今日,本王便让你好好听一听。
    不待谨贵妃答,帝梓元又道:储君之位不是使些yīn私之事便可以保得住,帝君更要能御大靖朝臣、世族、清贵,你以为你区区一后宫贵妃便可辖制朝堂?一个六岁的帝君就能定天下?所谓的少帝登位、后妃摄朝不过是让你们成为朝中权贵和韩家亲王的傀儡罢了!你守不住最重要的东西,本末倒置,简直愚蠢!
    谨贵妃被帝梓元的话气得直哆嗦,却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那又如何,总比你帝家登上皇位,不给我和云儿留生路要好!
    你怎么就知道我帝家要的是这天下至尊之位?帝梓元声音一重,冷冷打断她,帝位就那么重要?你当初也曾温婉纯良,为了身边的宫奴不惜得罪左相之女、当朝贵妃,惹得齐妃大怒,令宗人府断了你定云宫的供奉,你才落个恶疾缠身差点殒命的下场。如今不过三年,你却已醉心权势、心狠手辣、构陷老臣、玩弄朝堂,这个帝位就真的这么重要?
    自帝梓元有心让帝烬言教导韩云开始,她便差人仔细打听过谨贵妃的过往,这才知道如今这个不苟言笑仪态万千的谨贵妃当初曾是宫里出了名的木讷老好人。
    我是为了护云儿万全!他已经是大靖的太子,如果不能成为大靖的天子,这天下谁能容他?谨贵妃猛地拔高声音,眼底俱是不屈服之意,本宫和云儿好好的在定云宫度日,原本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出宫建府,本宫也可随他出去,晚年有依。可是西北一战,九皇子战死,太子身亡,五皇子下落不明,我的云儿成了宫里唯一的皇子。先帝要立他为储,本宫又能如何?他已成太子,命运已定,在这个皇宫里,他不为皇,将来如何还有活路?
    只要能让他活,别说只是构陷朝臣玩弄朝堂,就是再不堪、再yīn私的事,本宫一样可以做得出。谨贵妃望着帝梓元,坐得笔直,眉宇间竟有凛然之气。
    女为母则qiáng,谨贵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在这座皇宫里护下韩云罢了。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才会让科举一案止步于江云修身上。若非看在十三殿下的份上,光你动烬言这一点,本王就容不下你。帝梓元手上的杯盏落在一旁的小几上,碰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神qíng冷冽而肃杀,谨贵妃神qíng一白,她抿了抿唇,长长叹了口气开口:摄政王,你究竟意yù如何?是死是活,给我们母子指条明路吧!
    嘉宁帝已亡,她手上虽然有嘉宁帝留下的势力,可如今朝堂的局面,若帝梓元不点头,在嘉宁帝未留继位遗旨的qíng况下让韩云登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帝梓元若下定决心夺位,韩氏皇族只有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