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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出来的孩子成长得如此卓然兰华,世上最欣慰之人,非他莫属。
虽有帝师启蒙,可温朔能达至如今的名声,却全凭他自己的努力。
这孩子七岁启蒙,八岁便能通晓四书五经,九岁熟知史家典籍,论天资之慧,温朔乃他平生仅见。
好了,午宴快开始了,出去吧。
外间鼓声渐响,世家子弟策马回奔的声音临近,韩烨朝温朔摆手,抬步朝外走去。
他和温朔一出现,原本就热络的宴会更加喧闹起来。
涪陵山脚醒目的明huáng大帐近在眼前,苑书驾着马车停在围场入口处,见外围站着一溜排侍卫,找了个最像头的朗声道:小哥,我家小姐来得迟,劳烦你带个路。
东宫禁卫军副统领萧贺早就瞧见了这辆来得格外迟的马车,看这驾车女子一脸豪慡样和他套近乎,压下心底古怪之意,拱手:请问是哪家小姐,怎来得如此迟?
还未等到外头女子答话,里面已传出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我家大人姓任,现为三品副将,初次参加秋狩不熟知地形才会迟到,还请副统领安排侍卫领路。
姓任?三品副将?萧贺眨眼,微愣一下才道:原是任将军到了,肖某不知,多有得罪。
说完便吩咐身旁侍卫领着任安乐的马车进去,并未多言一句,仍是握剑警戒四野。
马车自旁道而入,在侍卫的带领下朝年轻朝官世家子弟中间空置的一帐缓缓行去。
小姐,我看这位太子殿下您还是放弃吧。苑琴略带遗憾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挥着马鞭的苑书耳朵一竖,聚jīng会神开始偷听。
哦?为何?
您当着满朝文武落了太子的脸面,刚才东宫侍卫却甚为恭谨,应该是太子的授意,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气度恐怕比民间传诵得还要好些,他连您会出席秋狩的可能也考虑到了,甚至提前在朝臣这一边替您备了大帐,想必是将您当做臣子看待,完全将您千里求娶的拳拳之心弃若敝屣。您说,如此高难度又不配合的媳妇,不放弃,能成吗?
马车内一阵诡异的静默,随即张狂的笑声陡然爆发,苑书只能听到自家小姐笑得快岔气的声音:苑琴,你若有本事在韩烨面前说这句话,本当家保证你想要的棋谱古籍哪怕是藏在皇宫禁院,我也全给你抢回来!
苑书琢磨着两人的对话,想着那位太子殿下听到这句话的表qíng,一乐,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这辆马车自进围场起便落在了众人眼底,本来围场喧闹,若是不动声色进帐倒也不易发觉,只是驾车的是一女子,来的显然是位小姐,侍卫居然把马车往年轻朝官那边领,就着实有些奇怪了,再加上马车外毫无预兆响起的诡异笑声,更是惹人注意。
是以当这辆马车在围场中人注视下以一种极随意的姿态停在左边居中的空置大帐前时,所有人都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众人诡异的沉默下来,热切的眼神几乎能穿过帏布将马车钻出个dòng来。
谁说世家子弟大家闺秀没有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只是还没遇到可以令得他们如此这般的人罢了。
可是马车里面的人是谁啊?
当着满朝文武求娶太子的安乐寨主,能令小儿啼哭的叛贼土匪,敢对着大靖宰辅质问的乡野莽妇任一样名头落在谁身上都够那人在地府里打个回转,世间占三者还活得活蹦乱跳的,恐怕只有马车中的女子,任安乐是也。
高台上的韩烨听得消息,眉一挑朝大帐中间的马车看去,只瞧得一个深色身影坦然的大踏步走进大帐,时间短暂到他只来得及瞥见那道极凌厉的侧影。
任安乐此人,值得相jiāo,殿下若有机会不如一见。
几日前下朝时,他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老师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或许,他还真该见上一见。
走得也太快了,哪有女子行走如泼墨流水,如此洒脱不羁的?
在场众人心底腹诽一句,望着从马车中走出两三步便跨进大帐只瞧得个背影的任安乐,俱都咬牙切齿。
任安乐虽是朝官,却也是女子,对面贵女不便过来相见,左右才俊也不好入帐拜会,一层薄薄的纱帐硬生生阻了满场打探的目光。
众人正心焦之时,对面锦帐中的纱帐被徐徐掀开,韶华公主贵气bī人端坐上首,一帐贵女花团锦簇,言笑晏晏。
如此之景观之令人赏心悦目,众人还来不及感慨,一绿衣宫娥已自锦帐内走出,径直朝这边而来。
众人瞧得分明,行来的宫娥乃韶华公主贴身侍婢碧灵,循着她的步伐,众人的眼重新落回了任安乐的大帐上。
太子帝姬高坐,任安乐却安若泰山,确实不太像话。
高台上,韩烨眉微皱,正yù挥手阻止,温朔扯了扯他的袖子。
殿下,既是敢求娶您的女子,不如让我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韩烨一顿,收回手,眼底卷起淡淡笑意:也好。
碧灵行至大帐前,行宫礼,声音客气而疏离。
任小姐,我家公主久闻贵名,深憾未能得见小姐一面,还请小姐移帐一聚。
哦?公主相邀
帐内女子声音还未完,碧灵又是一礼,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围场之内。
小姐是初次觐见,不知可准备了拜会公主的见礼?
韶华公主乃天子掌珠,荣宠无人可及,按惯例,初次觐见公主准备礼物乃常理,只是在这个场面便有些苛求了。
无论如何,任安乐毕竟是朝廷三品命官。
任小姐匆匆而来,公主体谅小姐初入京城,不谙皇家规矩,若是未备倒也无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小姐可任选其一,只要得了众家小姐的青睐,小姐便可入锦帐得见公主。
碧灵一席话说完,俏生生站在大帐前。
帐内,任安乐拖着下巴,隔着薄薄白纱望向对面的锦帐,黑沉的瞳色看不清qíng绪。
苑琴面色如常,却不知何时起坐直了身子,眉微微肃了起来。她身边立着的苑书因为气愤紧握双手,眼底凌厉的煞气一扫而出。
这个皇家公主,好话歹话她一人说尽,当真以为她安乐寨可欺不成。
众人看着眼前僵持的一幕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晋南安乐寨主长于糙莽,蛮荒之地又岂能生出才艺德馨的大家小姐?
帝都贵女皆仰慕贤名远扬的太子殿下,任安乐犯了众怒,有此一劫,恐难逃折rǔ之过。若她在太子殿下面前丢尽颜面,怕是再也不会提及入主东宫太子妃位的荒唐话!
大帐中半响无声,高台上的温朔挪开眼,端起清酒抿了一口,失望的神色显而易见,唯有韩烨面色如常,嘴角微微勾起。
苑书,启帐。
女子低沉的声音在大帐内陡然响起,传至众人耳里,竟有铿锵之感。
众人来了jīng神,盯着大帐连眼都不眨。
一双手自大帐中伸出,将纱帐掀开,刚才驾车的少女笔直立于大帐前,眉目冷冽,比起禁卫军环绕的锦帐和太子所处的高台,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纱帐被打开,里面一室光景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着绛红襦裙的少女正在沏茶,面容娴静,阳光穿透纱帐印在她额间有种淡谧静美的典雅,若论气质,毫不逊于锦帐中端坐的世家贵女。
众人的目光循着她端着茶杯的手,落在了帐中另外一人身上,甫一抬眼,皆而怔住。
大帐中,身着玄衣骑装的女子神qíng安泰,眼微垂,长发微挽落于颈间,只懒散坐着,却有着寻常女子难见的巍然大气。
端这幅气度,长于晋南的安乐寨主任安乐,便不负她响彻边塞的赫赫声名。
高台上韩烨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讶然,随之沉寂。他身旁的温朔眨眨眼,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锦帐内韶华公主唇轻抿,心底生出后悔之意来。
端坐的世家小姐面面相觑,着实被惊得不轻,她们哪里想得到,闻名天下的女土匪任安乐竟生出了这般气度来,幸而面容尚还普通,否则众女偷偷朝高台上的太子殿下和温朔公子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此时,仍站在大帐前的碧灵最是难熬,她小心瞥了一眼身旁满是煞气的苑书,完全不复刚才的傲然,额间沁出薄薄冷汗来,但仍是大着胆子催促:任小姐
公主既已下诏,何敢不从。不过,安乐不善诗画,苑琴,你去吧。
吩咐声骤响,打断了碧灵的话,沏茶的少女颔首起身:是,小姐。
苑琴慢步行出大帐,朝一旁聚集谈论诗赋的士子走去。
一旁的世家子弟此时方才清醒,看见苑琴到来,争先恐后将位置让出。
任安乐乃将才,不善诗词歌赋也合qíng理,只不过她身边区区一侍女便能让帝都才俊贵女认可不成?
沉默之间,待众人回过神来时,苑琴已垂首立于案桌之前,她手中长毫泼墨挥洒,勾勒之景跃然纸上。
奇怪,小姑娘用笔竟有我鲁派之象。一旁有人轻咦,眼落在苑琴所画之上,细看片刻,终是忍不住赞:下笔飘逸,笔锋自然,小小年纪有如此功底,着实不凡。
说这话的人乃广阳候家的世子赵铭,他自小拜在沧州鲁迹大师名下,十五岁成名,一副画作千金难求,有他此言,今日之后苑琴才名必可远扬帝都。
随着苑琴下笔渐快,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士子中传来。
画卷之上,涪陵山脚千里之景在苑琴笔下灵气bī人,浑然一体,确有大家之像。
叮一声细响,苑琴收笔,将长毫置于墨砚上,朝赵铭行礼:幼时有幸拜读鲁大师画帖,甚为叹服,今日得世子谬赞,苑琴愧不敢当。
哪里,苑琴姑娘天资聪颖,若勤加练习,日后画技必不在我之下。赵铭连忙还礼,真心称赞。
苑琴含笑颔首,拾好画卷走回大帐,无视碧灵伸过来接画的手,径直将画放在了任安乐桌前。
锦帐中端坐的韶华公主面色微沉,捧起手边瓷杯眼微微眯起。
众人等着任安乐将画呈给韶华公主,好将今日闹剧结束。
哪知她却将画卷好,陡然起身,缓步朝外而来,龙行阔步,气势摄人。
公主殿下,刚才任某话还未完,虽公主召见,任安乐却难遵公主之令。
她行至大帐外,话是对韶华所言,眼却落在了高台上韩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