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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冷沉的声音突兀响起,韩烨自yīn影中走出。
皇兄,你何时来的?安宁恍惚抬首,愕然道。
回京后还未见过父皇便闹得满城风雨,还拉着一府寺卿,你胆子愈发大了!韩烨瞥了她一眼,淡淡吩咐:把公主带回宫。
看着毫无表qíng的韩烨,安宁起身,疾走两步,突然开口:皇兄,你还记得她多少?
两人都知道安宁说的是谁,韩烨神qíng微顿,不悦道:安宁,你管得太多了。
安宁蹙眉,见韩烨冷着一张脸,到底不敢再惹他不快,怏怏跟着侍卫回去了。
韩烨立在酒坊前,月色下,沉默着伫立。
良久后,他坐在任安乐刚才坐过的位置,把自己藏进yīn影里,一杯杯烈酒灌入口里。
记得多少?他揉了揉眉,那个女孩,他记得全部。
初入京时的沉稳,住在东宫时的桀骜,相处时的大方坦然,离城时的不舍,还有帝北城最后一面的决绝冰冷。
没有人知道,十年前帝家叛乱时他曾经去过帝北城,千里疾奔,只是为了能提前一步让靖安侯远避塞外,可赶到时,却只看见帝家宗祠前暗红带血的地砖和跪在宗祠下瘦小苍白的身影。
他终究迟了一步,帝家一百三十二口,除了帝梓元,再也不剩一人。
他怎么能不记得?皇家毁了她的所有,他韩烨即便是死,也不能再负帝梓元。
皇宫上书房,嘉宁帝将奏折扔了满地,看着低垂着头静立的长女,踱着步满脸怒意。
进赌坊,逛青楼,闹得满城风雨,还带着朕的大理寺卿,安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安宁没回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嘉宁帝越看越怒,瞧瞧,这是个什么德行,若非这些年在帝位上修养了xing子,他早挥着鞭子教训这个不孝女了。
还要你皇兄调动将士才能把你绑回来,好啊,大将军,你如今出息了,不把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嘉宁帝的咆哮声几yù穿透上书房,赵福在一旁暗暗着急,奈何这对父女xing子倔得很,两个都是不肯服软的硬茬。
父皇,大皇兄的赌坊赚得盆满钵满,我常年在边塞,难存下点体己钱,手心手背都是ròu,您总得匀称点不是。再说我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我堂堂一国公主,还怕招不着驸马?只要您下旨,谁敢不娶?
嘉宁帝一口气没顺回来,堵在喉咙里直翻腾,他瞅了长女半响,冷哼一声,转身坐回御椅,幽幽道:好啊,你和朕逞能耐,这次述职后,你就不要回西北了。
安宁抬首,神qíng终于有了波动:父皇,我是西北守将,怎可长期不归?
有施老将军守着,北秦翻不出天来。嘉宁帝沉声道:你九弟天天嚷嚷着要入军,朕准备把他送到西北去练练。
九皇子乃齐妃独子,左相唯一的外孙,这对父女怕是看中了西北的军权吧,说得冠冕堂皇,安宁暗哼,眉眼里尽是不以为然。
父皇,那我何时可以回西北?
不慌。嘉宁帝抿了口茶,重新翻开奏折,慢悠悠道:等你选中驸马大婚,替朕生几个小外孙后,随便你滚多远。
这回轮到安宁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她愤愤瞪了嘉宁帝半响,胡乱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大踏步出了上书房。
哎。待安宁脚步声渐不可闻,嘉宁帝才叹了口气:安宁小时候乖巧得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副脾xing。沙场无眼,难道还要让朕白发送黑发不成,再说她都十八了,即便贵为公主,也总是要嫁人的。
赵福见嘉宁帝一人絮絮叨叨,上前添了热茶,劝道:陛下,公主威仪不凡,配给哪家公子都是低就了,您不用担心。
嘉宁帝轻哼:那是自然,能娶朕的女儿是他们天大的荣光。他顿了顿,沉声开口:太子也出了东宫?
赵福点头:听侍卫回禀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把公主送回宫的。
嘉宁帝眯眼,声音里有抹意外:都十年了,难道还真有人能让他转了心思不成?这个任安乐,若用得好,倒是朕的一把利器。
赵福心底一凛,未答,安静立于嘉宁帝身后,瞧着隐在烛火下帝王幽暗的面容,缓缓垂下了眼。
天公不作美,京都连续下了一月大雨,就连安宁长公主逛青楼包花魁这样的壮举亦在连绵的雨天里被京城百姓遗忘开来。
任府,苑书淋着雨跑进书房,拖着一地水珠,苑琴端了杯热茶给她,毛毛躁躁的,城西那里如何了?
还好,前几日小姐吩咐送了不少粮食和衣物过去。苑书喘着气,捧着苑琴递过的茶灌了一大口,小姐呢?
小姐也才刚刚回来,在房间里换衣服,入京的外来百姓越来越多了,京里各个衙门都忙。苑书皱着眉,脸上划过担忧。
京畿一带大雨,不少房屋倒塌,良田被淹,百姓无可依仗,只得逃往京城,可是涌入的难民也太多了些。
说话间,任安乐换了一身绛红曲裾走进来,木履踩过低沉的声音,长发披散,带着未gān的湿意。
苑琴惊呼一声,立马拿着布巾埋怨着走过来替她擦gān头发。
任安乐立在窗边,眯眼看着仿佛快塌下来的天色:再这样落下去,怕是河道就要出问题了。
苑书眨眨眼,不明就里,正要问个究竟,长青行过回廊,步履有些匆忙。
小姐,刚才皇城传来消息,太子殿下,沐王,还有两位相爷都被陛下召进宫了。
任安乐转身,沉声道:怎么回事?
听闻是有一涌入京城的百姓擅闯宫门,御林军统领乱棍之下发现了他身上有千人联名血书,这才上报了陛下。
血书?那百姓是京畿一带逃来的?
长青摇头,声音有些gān涩:不是,是江南逃难的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一晚上时间,我发现自己森森的进化成了一只兔子。
可是我是一只ròu食物种啊,妹纸们,虽然我有点小胖,可是也不能光吃胡萝卜啊,你们怎么就不投喂点别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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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江南广裘之地,乃大靖最富庶之处,京城涌入的难民来自于此,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这是事实。
重阳门下还淌着暗红的血渍,奄奄一息的告御状难民被抬进了大理寺,从他身上搜出的千人联名状纸惊起三千làng,将波澜不惊的大靖朝堂彻底搅成了一滩浑水。
江南连雨三月,十日前沅江河道决堤,沐天府治下十五座郡县成了一片汪洋,数万百姓受灾,举家逃亡,百姓惶无所依,那血书上告的便是沐天知府钟礼文,天灾过后其无所作为以至沐天府千里之地成了一片死城。
衣衫褴褛的难民,血迹斑斑的状纸,成了这桩公案的铁证!
朝堂百官和京城百姓还来不及接受这石破天惊的荒谬事实,这一日傍晚,沐天府差衙卫八百里快报入京,上禀天听江南水灾严重,恳请朝廷拨款赈灾。
这一前一后两条消息,相隔不过半日,也让几近沉默的朝廷突然bào动起来,说沐天府知府守灾qíng不报吧,偏偏消息还就来了,说其无罪吧,却迟得在十日后才送入京师,甚至是在逃难而来的百姓之后。
朝廷也因此分为两派争论不休,左相和沐王主张朝廷先拨款赈灾,让钟礼文辖手下官员稳住灾qíng,以免临阵换帅惹得江南动dàng不安。右相一派则认为不可轻估送来联名血书的百姓之心,应罢免钟礼文和一众官员,朝廷另派贤能之士掌管沐天府大小事宜。
两派各执一词,相争不下,好好的朝堂一时乌烟瘴气,嘉宁帝令两相三日内寻出折中之法,妥善处理江南水灾。
钟礼文是沐王的心腹,江南众官又多投下沐王座下,此事若追究,沐王爷一派定会伤了元气,难怪会吵成这样。
下了朝,太和殿石阶下,huáng浦揉了揉有些神伤的头,低声对任安乐道。
任安乐点头,问:右相是如何吩咐的?huáng浦乃右相一派,此事两派争成这般模样,显是为了江南富庶之地的掌控权。
huáng浦面色有些迟疑,道:此事相爷未曾吩咐,罢免钟礼文和诸官之事,乃是我们自行商议。
任安乐有些诧异,右相向来嫉恶如仇,且是太子之师,难道会放过这个打击沐王和左相的机会不成?
两人说话间,有人疾走两步,朗声喊住了任安乐。
任大人,留步。任安乐回头,看着身后着绛红朝服的男子,笑道:钱大人。
男子一惊,随之一喜,大人对本官有印象?
钱大人善金银之名传天下,安乐焉有不知。任安乐揶揄,笑得慡朗。
来人正是刚刚晋升为户部尚书的钱广进,作为大靖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他最近的风头亦是一时无两。
钱广进瞅着任安乐有几分真心谢意:本官得以晋升全耐大人在科举舞弊案上秉公而断,早该向任大人道谢。
任安乐摆手:钱大人言重,大人自入户部以来国库充实,户部尚书之位乃众望所归。
哪里哪里,哎,本官刚上任,江南便出了如此大事,实在失职。
一月之前杜泽儒尚是户部尚书,钱广进cha手不了江南事宜,倒也不是他的过错,只是一上任便摊上了烫手山芋,也算是他的运道。
钱广进连连叹气,朝任安乐拱手:户部要调银赈灾,任大人,本官先回衙门了,若大人将来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只管相言,我定会鼎力相助。
钱广进说着匆匆而去,huáng浦倒有几分感慨,大人,钱大人乃巨贾之家出身,得陛下圣心,如今掌管户部,又和礼部龚老尚书乃莫逆之jiāo,他愿和大人jiāo好,大人在朝中地位当更加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