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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住,韩烨着一身四爪金龙冠服,腰缚淡huáng锦带,面容温润,立于不远处朝她望来。
韩烨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颔首道:安乐,这一身很适合你。
绛红古裙大开大合,甚是大气写意,腰际和裙摆处的淡金竹绣让任安乐整个人飘渺俊逸起来。她迎上前,站在与韩烨比肩之处,笑言:殿下yù与臣同往太和殿?
不错。韩烨转身朝太和殿下走去,满朝文武对我二人翘首以盼,怎可负了他们一片拳拳之心。
任安乐苦笑一声,跟上了前,此等宴席下若和太子同进,无异于告诉朝臣,她和太子gān系莫逆。
太和殿内,安坐的群臣议论纷纷,忽而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众人忙提起jīng神朝殿门口看去,俱是一怔。
走进来的二人一个冠雅如玉,一个肆意风流,远远一望,相携而进,实实一双璧人。
一座下朝臣忽而想起半年前朝堂上那封响彻大靖、自晋南远遣千里而来的求婚,喃喃开口:佳偶似有天成之像,倒是可惜了。
这声音不低不高,却让安静异常的太和殿众人听了个真切,一时间众臣脸上神qíng极是jīng彩,各种花样来了个遍,要知道当初那纸求婚送进京城时,朝臣挖苦蔑视皆有,不曾有一人为任安乐进言半句,哪成想那晋南女土匪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
两人行至御座下首位坐定,终于隔了众臣探寻惋惜的眼神。
任安乐拿起酒杯,望向一旁的韩烨,突然开口:殿下,若我说求太子妃位并非单单只为在朝堂立足她看着韩烨,目光灼灼,眼底盛华万千:你此时心意是否还和苍山之巅时一样,从无改变?
韩烨看着那双近在咫尺墨深的眼眸,半响后,缓缓回:自然。
上房至太和殿的路上,嘉宁帝突然顿住脚步,赵福见状,小心问:陛下,何事烦恼?
嘉宁帝望向太和殿的方向,笑得踌躇意满,赵福,朕在想如何为朕盛誉而回的太子和上将军送一份真正的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积分俺都送了,挥挥手,猜一下嘉宁帝会送什么大礼。
下章见。
第三十章
太和殿的宴会终于在嘉宁帝御临后盛然开席,左右这些国宴,不过是天子一番夸赞,群臣应和,受赏之人谢恩这种八股文一般的套路,可今儿个众臣皆瞧出了前两日面色不愉的帝王心qíng着实不错,诧异之余倒也感念太子和任安乐回来得及时,遂端着桌上贡酒喝得格外惬意。
任安乐的神qíng一直是淡淡的,就好像片刻前她从没问过韩烨任何问题一般,笑容依旧得体,谢恩也恰到好处。
韩烨实在琢磨不透她的用意,gān脆不去想,一口口抿着酒。
众卿。琴乐声渐止,舞姬从大殿上退下,嘉宁帝举杯,声带威仪:江南吏治重回清明,百姓和乐,朕心甚慰,来,众卿同饮。
众人手持酒杯,起身恭声回:陛下德厚,我大靖才得上天庇佑!
嘉宁帝朗声长笑,神色更是愉悦,待众人坐下,他才朝韩烨和任安乐的方向看去,江南平定之功不在于朕,朕有个好太子,更有个好臣子。
父皇言重,儿臣岂敢。
陛下言重,臣岂敢。
太子和任安乐几乎同时起身,加之动作神态语气默契得几近一样,本来只是一句普通的谢恩,却在两人过于整齐的动作下使得整个太和殿诡异的安静下来。
无论众臣打量的视线有多让人发毛,任安乐和韩烨垂着眼,皆是云淡风轻。
太子和任将军无需谦虚,这次你们大功于朝廷。嘉宁帝放下酒杯,突然开口,笑意焕然:任将军,不如朕圆你一个心愿,你说可好?
陛下还请明言?任安乐拱手行礼,微蹙的眉间带了明晃晃的疑惑。
坐于下首一直神qíng淡淡的左相面色一变,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握紧,眯起眼来。
众臣见嘉宁帝望着这位新晋的上将军像是满意得不得了,瞅了瞅大殿上站着的一双璧人,心底一咯噔,顿时生出个荒谬猜测来
太子至今只有一位侧妃,陛下该不是想把这位得尽民心的女将军指进东宫吧?
朕岁数大了,到如今也未享到东宫儿孙绕膝之乐,深以为憾,任将军xingqíng率直,朕看与太子实乃良配,朕yù赐东宫侧妃位予卿,卿是否愿意?
嘉宁帝淡淡开口,虽只是询问,但帝王威压瞬间在太和殿上弥漫开来。
若是寻常贵女,他一道赐婚圣旨足矣,可是半年前他亲口回绝了任安乐自请入东宫之举,如今任安乐在朝堂民间享有盛望,又是他御赐的上将军,自是不能随意待之。不过他亲自开口,又在文武百官面前赐婚,如此大的恩宠,想必能让她释怀。
左相听嘉宁帝只是许侧妃位,神qíng一松,仍板着脸坐得笔直,倒是右相一直笑眯眯的,神态未见半点波动。
众臣屏息看向任安乐和太子,虽不敢出声,倒也暗叹任安乐好运气,上将军虽尊贵,可太子是储君,大靖未来的天子,若任安乐答应入东宫,将来至少都是贵妃位份,这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眼见着一场国勋宴席演变成皇家赐婚之宴,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众人都卯足了劲等任安乐回话。
陛下,臣任安乐垂眼,刚yù开口。
父皇。
哪知一直未有所动的太子突然从席间走出,众目睽睽之下跪于大殿之上,神色郑重缓缓开口:请父皇收回成命。
太和殿内气氛陡然凝滞,望着跪在殿中央的太子爷,众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当初认为任安乐只是个粗鄙的女土匪时,太子尚不介意让她入宫,如今明知任安乐风采斐流,又得嘉宁帝看重,他怎么倒不愿了,还敢公然抗旨?
嘉宁帝神色一沉,轻叩在龙椅上,凝视太子,不轻不重哼道:哦?太子,让朕收回成命,难道朕的上将军还配不得你?
父皇,儿臣惶恐,并非如此。韩烨抬眼,望向嘉宁帝:儿臣有不能迎任将军入东宫的理由。
立于一旁的任安乐瞥眼,淡漠的眼底瞧不清qíng绪。
你说。嘉宁帝按捺住怒火,道。
任将军文武皆备,乃栋梁之才,若她入东宫,父皇会失去一个忠心的臣子,大靖朝堂会失去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天下百姓会失去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儿臣为大靖储君,愧不敢如此。
韩烨沉声回,声声落地,身影笔直坚韧若青松。
任安乐转眼,静静看着半跪于地昂首以对的青年,唇角轻抿。
太子此言不可谓不震撼,世人皆知,太子自小被立为储君,素来自持甚醒,从不与朝臣深jiāo,也不掺合任何党派之争,即便是对其恩师右相也不过淡然处之,满朝上下从未见过他如此义正言辞的赞许过一位朝官,甚至为其能留在朝堂而公然违抗圣旨。
但此言实在太过掷地有声,且挑不出半点毛病来,是以一众大臣纷纷点头,眼带赞赏,嘉宁帝神色亦和缓不少。
众臣正思索之间,任安乐终于动了起来,虽然她只是极随意的挽了挽袖摆,但平时个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臣们一双眼珠子还真就黏在了她身上,见这个女将军一直神游太虚的摆弄她的挽袖,一些肝火旺盛的武将差点没chuī胡子瞪眼。
你个女娃娃,不知道一堂朝官为了你的婚事着急,不想失了太子这个夫君就快些求qíng,磨蹭些什么!
似是没注意满堂目光,任安乐折腾完挽袖,拂手,朝左大踏几步,几乎与太子平齐,跪于地,望着嘉宁帝,声音朗朗:臣亦不愿,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刚才太子拒旨时众人还只是惊讶,现在轮到任安乐底气十足说出不愿时,整个太和殿的大臣都要凌乱了!
当初不是你千里迢迢遣婚而来吗?不是你这个女土匪要把咱们大靖朝如珠如宝的太子爷抢到手吗?怎么如今天子赐婚,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然说不愿,你当这满朝文武没个心气不成?
嘉宁帝眉眼微眯,盯着任安乐,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哦?任卿,太子说不能让朕失了一个好臣子,朝廷失去一个好将军,你又是为何不愿意?
任安乐抬眼,神态肆意,微笑的眉间竟有说不出的风流,陛下,臣半年前遣婚来京,安乐心意,句句如婚上所写,如今依然,是以无法依皇命入东宫,虽知有负皇恩,但请陛下赎罪,收回成命。
韩烨转头朝她看去,眼中映出任安乐卓然芳华的模样,竟有片息怔忪。
半年前的婚?几乎是立时间,朝臣便知任安乐拒绝的原因为何,望向她的眼神少了当初的荒谬,倒多了几分欣赏。
她这是在告诉嘉宁帝,她任安乐从一开始要的便是太子妃位,无论她是晋南女土匪,还是大靖上将军,这一点从未改变。
嘉宁帝未出声,只是淡淡打量着座下眉眼飞扬的女子,明明屈身跪在大殿上,却能让一朝文武折服,这份坚持和笃定他有生之年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太过相似,竟生出了灼目之感。
世上并非任何人都能在太和殿上对着他这个天下之主的赐婚说她之心意,从未改变,也没有一个女子能忍住嫁入东宫一朝为凤的佳话传颂,可是任安乐偏偏做到了。
嘉宁帝突然开始好奇,安乐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jiāo出任安乐这样的女子来?
望着跪地的两人,恍惚间嘉宁帝竟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看着那二人的错觉,微一自嘲,他摆手道:太子之言有理,任卿有大才,有你在朝廷,是大靖之幸,朕考虑欠妥,此事便作罢,你们起来吧。
既然嘉宁帝愿将此事作罢,众人自是忙不迭的递梯子转移了话题。
只是如此重事,却丝毫不见帝王发怒,众臣不由得对太子和任安乐圣眷之浓暗自感慨起来。
宴席重归喧嚣,但终归不复刚才,是以当嘉宁帝借不胜酒力离席后,众人只多留了片刻便散席了。
由始至终,有心人都可观出,太子和任安乐神qíng始终淡淡,就如这赐婚之事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从皇宫出来,一路回了任府,任安乐未言片句,苑在殿外听得宫人碎嘴,在浴室替任安乐解衣时,终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小姐,太子殿下虽说先拒婚,可毕竟为小姐说了不少好话,您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