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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书摆摆手,示意听到了,归西看了悬崖下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化缘山三面皆是万丈悬崖,瘴气密布,寻常将士根本下去不得,凭他和苑书两人,一时半会还真寻不到。任安乐还好,只是轻伤,但是太子先受了青城老祖一掌,又中了一剑,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但他真没想到这两人能做到这份上,韩烨不惜以身挡剑,任安乐连一丝犹疑也没有,就跟着韩烨直接跳了下去。
灭门之仇啊归西叹息一声,有些感慨,从崖上跃下,找人去了。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青城老祖看着隐约可见的帝都城门,总算舒了口气。他身后跟着的吴岩松面容疲惫,很是仓皇。
爹,您如此着急赶赴京城,难道是净玄下山了?行过这片树林就是京城,见青城老祖难得有了个好脸色,吴岩松小声问。
青城老祖哼了一声,那个老秃驴向来满嘴仁义道德,有什么可怕的。我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爹,您现在位列宗师,还有谁能取您的xing命?
见城门遥望可见,青城老祖松了心神,沉声道:帝盛天入世了。
吴岩松神qíng愕然,惊得目瞪口呆。帝盛天!那个辅佐太祖建立大靖朝的煞神帝盛天居然还活着!
青城老祖提起这个名字,也沉默下来。
净玄是出家人,天xing豁达慈悲,不会赶尽杀绝,可是帝盛天不同,她若愿意,青城派百年山门一夕间便会dàng然无存,无论老幼。
恐怕数百年岁月,云夏之上也难得出这么个人物。
十八岁位列宗师,傲啸江湖,十年时间磨练出锐不可当的帝家铁骑,二十八岁和韩子安建立大靖王朝。
二十年前的锦绣江山,虽是韩子安称帝,可无冕之王帝盛天当之无愧。
只可惜,她遇见了韩子安。若不是如此,恐怕大靖江山如今早已是帝氏把持。
他一直以为韩家十年前敢如此对付帝家定是帝盛天已死,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爹吴岩松的声音有些哆嗦。
青城老祖心神一凛,猛地抬眼朝前方看去,握着缰绳的手抖了一下。
林子内飞鸟绝迹,方圆百米突然寂静无声。
不远处的凉亭内,一人身着墨黑长袍,发丝如雪,悄然负手而立。
☆、第七十章
即便只是个背影,青城老祖也绝不会认不出此人帝盛天。
身下的马躁动的退后了几步,他从马上跃下,行了几步,和凉亭保持数米距离。
此时,帝盛天回转头,眉眼淡漠。
青城老祖一怔,帝盛天隐迹十几载,容貌竟和当初没什么变化,想必一身功法早已晋入大宗师之境,一时不由心下胆寒。
想不到云夏之上又多了一位宗师,老祖瞒得真好,天下间知qíng者恐怕寥寥无几。
不过是邀天之幸,远比不得帝家主。数年不见,帝家主可还安好?青城老祖负手笑道,向来yīn鹫森冷的面容罕见的露出了和暖之色。
不好。帝盛天淡淡道。
青城老祖被噎了一下,他本就是随便一问,哪知帝盛天竟连场面话都懒得应付。他一边打手势让一旁傻愣着的吴岩松伺机逃走,一边打着哈哈道:谁这么不开眼,敢惹得帝家主生气。
你要杀我帝家的人,我怎么会心qíng好?帝盛天抬眼,回得一本正经。
青城老祖心一抖,看来帝盛天是专门等在京城外拦截他,难道她已经知道韩烨和任安乐都掉进了万丈悬崖?
老夫不知那任安乐是帝家后人,才会出手莽撞了些,但帝小姐无甚大伤,断不会祸及xing命
无需多说。帝盛天打断他,你知道我的规矩。
青城老祖神色一变,帝盛天二十年前执掌半壁江山,手段铁血,凡冒犯帝家者,从不心慈手软。
你如此匆忙赶赴京城,想必是为了入皇城去见韩仲远。
见被帝盛天猜了个十成十,青城老祖一张脸皮都懒得再要,拱手,话语gān涩,只要帝家主不计较此次化缘山之事,老夫愿回青城山,十年内不再踏出山门半步。
爹!吴岩松急道,青城老祖此举等于是将青城派在武林中的势力全盘放弃,十年之内青城派再难占得一席之位。
闭嘴!青城老祖怒喝一声,朝帝盛天看去。
青城老祖,当年净玄心慈,我才没有在麓山取你xing命,况且你的承诺连三岁稚童都不如。今日,留你不得。帝盛天摇头。
帝盛天!青城老祖虚伪的面具被撕破,口不择言怒道:你帝家十年前被韩仲远灭了门,你怎么不去找他寻仇。
你急什么,韩家欠的自然要还。
声音落定,帝盛天自亭中走出,缓缓朝林中空地而来。
岩松,走。青城老祖骤然起身,手中凝聚已久的火红掌劲完全爆发,挡在帝盛天面前。
帝盛天挑眉,看了一眼慌不择路朝树林右边逃窜的吴岩松,手一挥,qiáng大的气息瞬时将整座树林笼罩起来。百米内的树叶皆从枝上脱落,化成无数利刃朝吴岩松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吴岩松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帝盛天!
青城老祖眼睛变得血红,掌心的火焰突然生得丈高,灼热的气息似要将树林点燃,夹着漫天怒火朝帝盛天袭去。
瞬间,帝盛天所在的地方被这片火海吞没。
皇城御花园,假山上的石亭里,赵福正在恭声禀告。
陛下,忠义侯的案子已经审完了,证据确凿,现在京城里因此案民心沸腾,huáng大人刚才将卷宗送进了上书阁,只等陛下降旨了。
赵福回禀的时候,带了几分舒心。忠义侯的案子一路审下来,一点也没牵连到旁的事,看来确实是忠义侯府气数已尽。
嘉宁帝颔首,眉头也松了几分,你去告诉huáng浦,朕明日自会降旨,给西北的将士和百姓一个说法。
嘉宁帝话音刚落,自远处而来的毁天灭地的煞气让他和赵福同时一怔,两人惊愕抬首,轰天的响声隐隐从京城外百米处传来。
什么人敢在京城四野放肆?这些武林蛮人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嘉宁帝肃眉,起身行到石亭旁,来人,派御林军出城查探。
陛下,不可。赵福顾不得礼仪,连忙阻止。
见嘉宁帝沉眉望向他,赵福闭眼凝神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隐有惊色,才道:陛下,城外jiāo战的是宗师,恐怕其中还有一位是大宗师。
赵福本是太祖亲自为韩仲远选的护卫,这些年嘉宁帝把搜罗到的奇珍药糙全用在了他身上,三年前,赵福踏入宗师之列,他的话应该不会出错。
嘉宁帝神握着棋子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云夏之上世人皆知泰山国寺的净玄大师早已臻入大宗师之境,至今尚未听说有第二人能有此造化。但两人下意识都觉着城外的那人恐怕不是净玄。
赵福,你去瞧瞧。
陛下,京城外陡然出了两位宗师,定不寻常,奴才还是护在陛□边
无妨。嘉宁帝摆手,顿了顿,眯眼道:如果真的是她,朕的命还保得住。朕要你亲自去看看。
是。赵福明白嘉宁帝话里的意思,点头,身形一动,消失在石亭里。
嘉宁帝沉默半晌,抬步朝石亭下走去。这一路,他行得极慢,浩大肃穆的皇城阖在他眼底,渐渐变得恍惚而遥远。
嘉宁帝停在昭仁殿前,目光悠久绵长。
这座宫殿自太祖驾崩后便从未开启,朱红的殿门上甚至生出了些许锈迹来。
他猛地推开殿门,伴着吱呀声响,一脚踩了进去。
湛清的石阶透过十几年岁月,似乎没有丝毫改变,嘉宁帝行过石阶,走到回廊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十六年前的那日,大雪皑皑,他就是躲在此处看着太祖靠在石阶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帝盛天陪在太祖身旁,直到天近拂晓,才打开昭仁殿大门,言帝王已崩。
他如今一身huáng袍,君临天下,但走进这座宫殿,却突然发现他和当年没什么不同,十六年过去,他对那个人埋进骨子里的恐惧并没有消失。
太祖离世前,曾经jiāo给帝盛天一个木盒,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帝盛天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太祖去世前将此盒jiāo予帝盛天时说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大靖就jiāo给你了。
唯此一句,如鲠在喉,十六年不得安寐。
他才是大靖的君王,韩家的江山怎么能让外姓人把持,帝家的存在,就是他头顶高悬的利剑。
帝盛天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嘉宁帝阖上眼,冰冷锐峭的寒风拂过,恰如十六年前那个夜晚的心境。
城外树林旁,赵福小心翼翼靠近,两大高手的jiāo战让周围人鸟绝迹,越是靠近树林,气息越是紊乱,若非是晋入宗师之列,他恐怕早被两人jiāo战的阵法卷进去尸骨无存了。
两道模糊的人影悬浮在半空,掌劲与剑气四溢,只听见一声清喝,半空中的千百道剑气突然凝聚成巨大的宽剑横劈在火红的人影上,轰然巨响,火红色的人影直接被剑气砍倒在地,陷入大坑之中,百米之内的树林也因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而被夷为平地。
巨坑里的人气息全无,堂堂一个宗师就这么死了,大宗师的境界,竟然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赵福突然觉得自己晋为宗师也没什么好自得的,面对大宗师依然只是个pào灰命。他遥遥望了巨坑一眼,颇为意外,想不到死的居然是青城老祖,只不过他忒不走运了些,晋位宗师后还没在江湖里招摇便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么个地方。
看见了刚才恐怖的一战,赵福遍体生寒,藏在小坡后的糙丛里,大气都不敢喘,迟疑着抬头朝半空中缓缓降下的人看去,这一望,连尚还跳着的半颗心也一并给吓沉了。
尽管隐约猜到了些许,可到底不如亲眼见到震撼,无论那人消失多久,她的震慑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曾减弱半分。
他看着那人落在地上,随意看了坑中一眼就抬步朝树林外走去。
赵福刚准备缓口气,却听见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探出头,呼吸一滞。玄色的人影转身朝这边望来,让他恨不得一时间连手脚也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