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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董娟娘与月娘一愣,瞪眼看那女子,那女子却蹬蹬下楼走了,正疑惑间,楼上又走下几个穿金戴银的丫头,嘴中说道:阿沅好快的脚,才一错眼就不见了,怪道老夫人舍不得她嫁人去。挤着笑着过去了,只留董娟娘与月娘对视一眼,暗自吸了口凉气。
她,可知道什么了?月娘按捺不住心突突的跳,低声问道。
董娟娘思转片刻,拍了拍她低声道:咱们的屋子好几间隔着,你我还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她如何知道?不过是看到咱们与她在一起,心里恼了,说几句气话罢了。不敢再耽搁皱着眉忙忙进包间去了。
过了清明之后,天气就一天一个变化,尤其是身在南边的林赛玉,那日在淮yīn下船时穿的还是夹袄,过了三天,刚到江宁界内,看着四周的人都换上了罗衫,忙跟着英儿翻了包袱,找出一间旧蓝布底子印花衫穿了,一面又问英儿还剩多少钱,英儿嘟着嘴道:都怪大姐儿你走到哪里都乱拔人家庄稼,赔了些许冤枉银子,说着指着脚上的鞋子身上的衣服道,这鞋子都磨破了,我这衣裳被荆棘扯了口子,出去岂不被人笑?大姐儿你这衣裳也洗的都白了,咱们去做件新的吧。
林赛玉将宝贝似的标本放好,听了只是笑,说道:咱们又不是去走亲戚,尽往那乡间野地去,穿那么好招摇什么?反而被人笑。说着话,听见有小厮喊门问着:大娘子,车备好了,可要走了?忙应了声,拉着英儿快步出去,一面回身打量自己住的这间院子,见它黛瓦粉墙、封火山墙、错落穿cha,正是典型的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江南民居,心里有些忐忑,问那小厮道:小哥,这间房子租金不少吧?
那小厮回身笑了,说道:大娘子只住了三四天,价钱自然高了些,若是包了一年两载的,价钱就好说了。
说的林赛玉吐吐舌头,暗自掂量了钱包,有些后悔托苏锦南寻房子,他那样富贵的人,哪里知道有便宜的地方住?幸亏带的钱足够多,只不过花在这里可也舍不得,算着苏家有船往北边去要到十几天后了,便打定注意退了住处,反正她也要往江宁城外四周走,走到哪里就到哪里借宿罢了,乡间的人民风淳朴,不给钱也会让她这个妇人家住,能省一些是一些,好多买些种子或者回去多买块地种。
大姐儿也是,小丁哥说他们家好些闲着院子,咱们住一住怕怎的?偏推了,破费银子,你又心疼。英儿听见林赛玉的话,越发因为不给做鞋子衣裳不满起来,嘟嘟囔囔的说单着一处房子就使了七八两银子,够做几套衣裳。
林赛玉听了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如今是个弃妇,在乡间乱走没人说什么,哪能上别的男人家里住?我纵然不在乎,也得替人家想想,还有你,别总往人家铺子上跑,缠着小丁哥,我自然知道你是馋那些吃的,不知道的人还不定怎么说你!
英儿听了脸一红,也不说话跟在林赛玉身后捏着衣角往外走,林赛玉倒有些意外,这丫头日常话痨一般怎的今个没反驳,于是回头一笑道:哎,话说回来,那小丁哥对你还不错,不知道定亲了没?一面笑哈哈的看英儿几乎要将头埋进衣裳里,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出了门就是一条热闹的巷子,名字也怪好玩,叫做一人巷,林赛玉前世没有来过南京,但也听过大名,仅仅知道秦淮河知道红楼梦里的金陵是老太君的老家知道是六朝古都当然知道南京大屠杀,穿过一人巷就到了一处作坊街中,天色虽然刚刚亮,但光着膀子的汉子已经在通红的火炉前挥洒汗水,作坊外摆着小到针铺的针灸用针、fèng衣刺绣针,大到锅釜、耕具、利刃,林赛玉好奇的看过去,见那些农具已经跟后世相差不多,不由点头,看的入神被英儿在身后拿手一戳,在耳边嘿嘿笑道:大姐儿,盯着那些男人看什么?林赛玉登时红了脸,回头弹了下脑蹦,引得英儿咯咯笑,笑声跟着晨光一起洒在绣坊中刚摆出的jīng美布匹上,越过一间扎纸作坊,那摆满铺面的纸画儿引了一大群人观看。
哎,哎,大姐儿,你看,那个仙女画,小官人给新夫人也买了个就摆在房里,可没这个好看英儿几乎从车上站起来,摇着林赛玉指着看,一面兴奋的说,根本没注意林赛玉微微变色的脸,幸好那铺子一闪过去了,英儿的心思又转到那香气四溢的油饼店,只看得口水四流,而林赛玉却被她那一句话打散了眼前的热闹繁华,又重新陷入那无边无际的寂寞中,二郎,待她真好,马车摇摇晃晃穿过人流如织繁花似锦的街市,向江宁城的东门而去,隐隐可见一出山峰峻拔挺立。
第85章知消息林赛玉心生留意
出了城门几里后,人烟稀少起来,林赛玉带着英儿下了车,手里拿着小锄头,英儿背着一个布袋子,沿着土路慢慢走去,四周多是荒地,密立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尾松、麻栎、栓皮栎、枫香、化香等等树木,如今已是翠翠叶满枝,偶尔平坦的地方开垦这几分良田,种着青青小麦随田野的风摇晃,已有过膝高了。
受过冻害,泛青期比北方晚,能长成这样也不错了。林赛玉蹲在麦地一旁,用小锄头刨了几下土,四下看看没人揪了一根麦子下来,一面仔细看着一面喃喃道,再过一个月降雨就多了,只怕影响开花。
英儿将布袋扔在一旁,追着几只蝴蝶玩去了,跑过几条沟壑,回身招呼林赛玉,兴奋的道:大姐儿,大姐儿,你快来看,这里开了好些花!
林赛玉闻声回头,就见英儿已经跑下去,便拍拍手拿着锄头布袋慢慢走过去,站到隆坡上,只见一片明显人工开凿的地上盛开着油菜花,不由喜上眉头,跑了过去。
江宁很适合夏熟作物,光照足,气温高,你看,这油菜长的多好。林赛玉小心的穿行期间,一面对英儿说道,抬头见英儿手里攥了一大把,正喜滋滋的往头上cha,忙呔了声,喝道,快些住手,糟蹋了好庄稼!
英儿被喝的吓了一跳,疑道:这不是野花吗?怎么是庄稼?用来做什么?吃这些花啊?
林赛玉将她拽出来,笑道:这是便是云苔花说着往京城方向看,幽幽道,你如果还在京城,再过些日子,也能跟老夫人去淤田里看这个了,那里种的更多,定要比这里要好看。
英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二人正说着话,只见一旁慢慢走来一个老汉,背负着双手,穿着一件青白直缀,看到油菜开花了,自言自语道:好些日子没来,竟然开花了,也好,看看能如他所说榨油否。一面看了英儿手里头上的花,笑眯眯的道,丫头,戴这些就够了啊,别再摘了。
说的英儿一吐舌头,躲到林赛玉身后,林赛玉忙冲他行礼,说声抱歉,一面打量这老汉见他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面色红润,看着比乡间老农多了几分儒雅,耳中听那老汉点头笑道:不怪,不怪,随手撒下,供人观赏而已。
林赛玉喜这老汉好脾气,忙笑道:老丈撒下的云苔,不仅能与人观赏,再过一个月,就能取籽榨油了。
那老汉本已慢慢的走过她们身旁,听了这话收住脚,上下打量林赛玉几眼,见着女子清雅朴实,穿着打扮像农妇又不像,便哦了声,饶有兴趣的道:小娘子也知道云苔榨油?
林赛玉听他这一个也字,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她留意常吃的菜油,也问了一些店里的伙计,知道如今的油品种多样,各地均不相同,小丁哥年纪虽小,走的地方多,那一日听她问,便大有兴趣的给她数起来,说道:我在延安府吃过杏仁、红蓝花子、蔓菁子油,咱们过冠氏县时,吃的多是苍耳子油,咱们家除了大麻油,老夫人还爱吃旁昆子油,二房大爷家都爱乌桕子油,前些日子大官人还从海边带来了鱼油,除了几个姑娘吃,合家都吃不惯,一并让送姑娘家去了
他说了一大堆,林赛玉没有听到有云苔籽油,便知道如今此油尚不为人所知,今日在乡间偶遇一个老汉竟然知道,不由惊讶道:老丈也知道?怪不得种了这些云苔。
老汉呵呵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过,闲来无事试试罢了,说着打量林赛玉几眼,道,听小娘子的语音,是京城来的。
林赛玉点点头,她前世今生都生在北方,靠近河南的地界,话音带着河南方言的味道,也就是当今的京里话,很好辨认,说道:京城去年冬也种了许多云苔,再过段日子熟了就可以采了榨油,便能印证老丈的话。
那老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小娘子有此见识,倒和子容那老儿想一起了,不过,可惜,那一片云苔,早成了京人腹中之物了。
林赛玉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惊讶,不相信般的问道:吃了?
老汉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口中笑念道:江晴日暖芦花起,恰似chūn风柳絮时。转身慢行而去,林赛玉怔怔望着这个出口成诗的老农的背影,犹自震惊于他传达的信息,那淤田费心栽下云苔,被吃了?
苏锦南也一定知道了吧?是自己当年劳烦人家找来的云苔苗,那不是钱的事,关键是用心,自己许诺他翻倍的效益,到如今只怕刘小虎的淤田司只给了他本钱吧?林赛玉突然觉得有些脸热,一丝愧疚一丝恼怒,为什么就是不听?
大姐儿,咱们家能种这个吗?咱们回去也种吧?真好看。英儿在一旁大声说,一面接着往头上cha花。
林赛玉被她这句话喊得心思一动,喃喃道:欠人家这么多qíng,我如何能心安?反正也闲来无事,这里的土质天气又极为合适,他的家又在这里,就地取材就地生利再好不过。说着拉着英儿摇了摇,道,英儿,咱们在这里住一年如何?
英儿哈了一声,点头不迭,好啊好啊,一面又皱眉道,可是,咱们住得起吗?
林赛玉便笑了,收拾锄头,一面道:在乡下找个地住就好了,花不了几个钱。忽觉一点冷水掉在鼻尖上,耳中听英儿喊道:哎呀,下雨了,大姐儿快走!,见天上不知何时飘过一片乌云,投下密密的雨线,林赛玉将布袋顶在头上,跟着英儿连跑带跳的沿原路归去,拉车的伙计因为等不及,撑起油纸伞迎头接了过来,避免了她们主仆二人湿透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