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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陵墓我已祭拜过,今日只不过想来看看娘娘。华修探出手把玩着盖帽,声响传遍整个大殿。他似乎暗自思附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听闻上次服得化功散致使娘娘身子极为虚弱,短期内不适宜孕子。
正端茶yù饮的苏落雪手一僵,脸上有明显的失落,却黯然一笑:身子受了重创,自然要修养。
娘娘对帝君qíng深,为他甘愿受那么重的伤。
她不再言语,低头吮了口茶。
如今的形势,娘娘与帝君斗气,又无子嗣,朝中更无人支持,娘娘的地位堪忧。
这些本宫自有计较,勿须华大人提醒。她不愿与华修谈及此事。
臣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提醒你,在这皇宫,即便是有帝王之爱,终抵不过人心算计,娘娘不要与帝君渐行渐远才好。否则,你就是水中浮木,只要一个重击,便能将你彻底摧毁。华修的出言提点显得格外认真,让她看不出真假。
多谢提点,可是若一段感qíng中参杂了太多算计,那便不是爱qíng了。
娘娘是清高的,臣佩服。华修含笑起身,恭敬一拜:言尽于此,微臣告退。
苏落雪亦是起身,看着华修,犹疑道:华大人今日来找本宫就为了说这样一番话?
不然娘娘认为微臣会说什么?华修反问。
苏落雪黯然一笑,却不答他:紫羽,送华大人。
隔着屏风,看着那个身影愈走愈远,苏落雪无力地坐回椅子,眼中闪过苦涩。
华修今日说的话确实戳到她的痛处,其实她早明白这些,只是不愿去斗,不愿让爱qíng中有算计yīn谋在里面。
这样才能真正的成全那所谓的帝业如画,不是吗?
本以为华修来必是为了华雪,出言威胁或者刁难,却不曾想他只是为华雪道歉,真心提点。
今日的华修,也让她的戒心放下许多,一直以来,因为他与华雪的关系,她对华修多有防备,也深觉在朝中他会处处针对。
华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真令人捉摸不透。
※※※
元晟二年正月
为升平长公主吃斋悼念之期已过,宫内渐渐扫去了连日的沉闷,众宫人也开始布置皇宫,迎接即将来临的上元节。
雪华宫冷寂了多时,苏落雪也将得失看的很淡,而紫羽一直坚信着,帝君并非冷落了苏落雪,而是沉浸在长公主的死中还难以挣脱。
紫羽的猜测是对的,正月初八那晚,帝君亲临雪华宫,面色一如往日般冷寂,浑身透着无人敢亵渎的威严之态,尽显王者之风。
苏落雪与荀夜多日未见,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有些陌生,亦有些尴尬。
参见帝君。苏落雪的声音细微,有些疏离。
荀夜未语,径步走入寝宫偏殿,幻彩的烛光摇曳,映的他的龙袍熠熠生辉,耀人眼眸。
紫羽立刻下去准备小菜,安公公则是侯在一旁,也不敢多做声,只觉得此刻气氛异样,有些压抑。
看着荀夜于她常卧的靠椅上坐下,苏落雪便恭谨地立于他身侧,淡淡地说:不知帝君会来,臣妾并无准备,帝君恕罪。
荀夜缓缓靠在椅上,感受着垫在椅上的白狐皮带来的温暖,他缓缓闭上了眼瞳。
苏落雪看着他的面容,也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立着。
过了片刻,荀夜突然开口:你还在怪朕。
苏落雪立刻答道:臣妾不敢。
敢当着朕的面说朕将来会变为孤家寡人,你又岂有不敢的事。荀夜仍旧闭目,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其中喜怒。
苏落雪垂首,不答话。
其实至今,她仍旧是生荀夜的气。
气他如此介意门第之疏,气他不肯成全荀语。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以为,朕不想成全荀语吗?荀夜忽而开口,语调依旧平缓,却暗藏几分疲惫。
自幼,也不知是何因由,荀语与朕这个亲哥哥始终很是疏离,也许是朕常年随父亲在外征战,也忽视了这个妹妹,所以反倒荀语与荀洛的关系也别好。他们像是无话不谈,比亲兄妹还亲,说朕不妒忌是假的。
其实朕在战场上一直战功赫赫,多次受朝廷褒奖,可朕却有一个缺憾,就是亲qíng。父亲他只当我是他的左膀右臂,能够助他征战沙场,而母亲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父亲身上,朕最常见的便是母亲一个人默默的落泪,有时也会和我讲述她心中的痛苦与悲凉。而朕,却找不到一个亲人,可以真正的将心事吐露,有时,朕也渴望能够像一个平凡的人,一家和乐融融。有几次,看见荀语未来贺朕这个亲哥哥的生辰,反倒去贺了荀夜的生辰还有几次,朕看见你与荀语荀洛他们谈笑风生,那么融洽朕总觉得自己像孤家寡人。
说到此处,他才睁开眼中,眼底有苦涩,亦有浅浅的泪光。
苏落雪这才明白,她的那句孤家寡人是真的伤害到了荀夜。
她缓步上前,蹲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荀夜笑着摇摇头:你说的对,其实朕登上这个皇位后,便更像孤家寡人了。
朕的父亲不在了,也就只有荀语和荀洛两个兄妹了,所以朕对荀洛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可不计较,甚至册封亲王,只愿他能够安分守己,朕是念兄弟之qíng的。而荀语,朕承认,没有重视到荀语的真正感qíng,甚至连她喜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在潼城她曾喜欢过一个画师,当时父亲qiáng烈反对,故后来造成了荀语的离经叛道。
后来,当朕知道荀语喜欢的人竟然就是王剑dàng时,朕是为难的,看的出来,王剑dàng很爱荀语,可如今的荀语有婚约在身,朕不可能成全他们,皇家与定安侯都丢不起这个脸面。只能将错就错,让荀语继续等待大婚,而朕也去见了王剑dàng一面,王剑dàng告诉朕,那夜荀语约他是想与他逃离皇宫,可王剑dàng本意是想要拒绝她的,可没有想到却被人逮到。朕没有bī迫他自尽成全荀语,朕只是听他讲了许多关于荀语和他之间曾发生的一切。可没想到,朕才离开,他便自尽于天牢中,朕封锁了一切消息,却还是让这个消息传到了荀语的耳中。朕不曾想到,荀语竟然会追随他而去
说到这里,荀夜轻轻地笑了,握着苏落雪的手有些颤抖。
荀语的死,朕难辞其咎,也无法面对,即便是这些日子朕cao心国事,尽量避免去想荀语,可每当午夜梦回,朕仿佛又看见了荀语的笑靥嫣然。其实很小的时候,荀语很喜欢缠着朕的,可是朕要习武,所以总是不耐烦的避开她,忽视了她
不关你的事,责任在我。若非是我让他们二人私下见面,就不会有后面所发生的一切。苏落雪从来未见过荀夜如此颓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过一般,硬硬生疼。
此刻的荀夜全无王者的威严,就像一个受伤的豹子,他静静地卧靠在椅上,眼中没有jīng锐与谋算,只有深深地孤寂。
朕会成为孤家寡人吗?
不会,落雪会一直在您身边。苏落雪的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就像是一个承诺,一个誓言。
荀夜的嘴角轻扯,一抹弧度上扬:朕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朕的,你连生死一线间都陪着朕,你不会离开的。
你身边不止有我,还有你的母亲,还有安亲王。苏落雪顿了顿:即便安亲王有错,他也是你的亲弟弟。
那若他想朕这个亲哥哥死呢?
他斗不过你。若有朝一日,他真的错了,你念在他是你的亲弟弟的qíng分上,饶他一死。
荀夜良久未说话,静静地瞅着苏落雪眼中的恳求,问道:你希望朕饶他一死?
臣妾别无他求,只求帝君能饶他一死。
荀夜淡淡一笑,又问:若朕不饶他,你会恨朕吗?
苏落雪一愣,未曾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回答他,可是她想了许久许久的答案,却始终得不到,只能答: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荀夜眸心清寂的色泽无声沉下,仿佛整个寒冬的薄凉都敛在了其中:罢了。
※※※
翌日,苏落雪在宫人的口中探听到荀洛会去皇陵看看长公主的陵墓,她便也求了道手谕,去陵墓见见长公主。
但她想荀夜其实是知道她去皇陵是为了见荀洛一面,许久不见,如今又在此关键时刻,她是该去见一见荀洛,有些话不得不说。
在皇陵守墓人的带领下,苏落雪很快便来到荀语的陵墓前,陵墓很新,修葺的很奢华,可见荀夜对荀语是真的心存愧疚。
四周荒芜冷寂,笼罩着一片凄哀的森然,寒冬的天空空旷而荒凉,远远望去,只见陵墓前站着一个素净的身影,她一眼便认出是荀洛,只有他才能将那一身素衣衬得超脱尘世,傲立的身姿令四周黯然失色。
苏落雪朝那素净的身影走去,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原来安亲王也在此,好巧。
只见那背影僵了片刻,缓缓转身,一双凤眸略略一细:的确很巧。
于荀洛身侧站定,望着陵墓的石碑上清晰地刻着升平长公主荀语之墓,心绪黯然:其实,荀语与王剑dàng一同赴死,也未必是件坏事吧。两个相爱的人,终究是能够在一起了,就如梁祝。
荀洛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皇家无qíng,可人却有qíng。
并非皇家无qíng,只是时事所迫。帝君也想成全荀语的,只可惜有婚约在身。
你太天真,即便无婚约在身,帝君也不可能会同意招王剑dàng为驸马。他的语气仿若听到一个笑话般,尽是嘲讽。
苏落雪不语,看着他讽刺地表qíng,静待下文。
如今新帝登基,帝业未稳,他必须笼络朝廷中人的心,唯有利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皇权。联姻,才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说白了,荀语就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落雪只觉全身手脚冰凉,不自禁地拢了拢衣裳:你不愿为棋子,所以你在朝堂上宁愿冲撞他,也要反对指婚。
成婚之事,从未想过。亦不愿意自己的婚事被别人cao控,用来巩固他的皇权。荀洛说到此处,目光yīn狠乍现,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