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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靠的人隔了数条街市,在自家药铺门口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一声似将屋里的人惊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却见暨艳与凌统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暨艳的目光几乎是惊异的:“兄长不是去了丹徒么?”
随即扭过脸,目光不善地看向凌统。
凌统暗叹一声糟糕,没想到李先生提前回了药铺,刚好当面戳破他的谎话。
李隐舟瞟一眼两个少年各异的神色,大致能猜出背后的斤斤两两。
他和暨艳相依为命,来去总要考虑这孩子的感受,若是他先被骗去了丹徒,自己肯定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凌统接到的任务大概是先把暨艳忽悠去丹徒,接着用暨艳的名义说服李隐舟。
不想事迹败露,这下子他在暨艳面前辛辛苦苦刷的好感瞬间清空。
“子休,你先听我解释,其实父亲是说……”
砰一声大门合上。
李隐舟思量片刻,方坐在眉目深锁的少年身边,忖度片刻,还是帮凌统圆了这个谎。
“他没骗你,我是打算去丹徒,不过中间出了点差错,刚好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暨艳几乎凝结的眼神骤然错愕:“那凌统……”
李隐舟轻咳一声掩饰谎言:“可能是消息出了点差错,但不至于骗你吧。”
世家里养出来的小狐狸都是芝麻馅的黑心包子,自己家里可是纯正的小馒头,从皮到里都是雪白的。
也因心思纯良,他未必能理解谎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善意,凌统这样世俗而仗义的朋友可以恰到好处地弥补他和陆绩所缺乏的人情世故。
至于凌统今天来的这出,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了。
不过提前和他剖明了意图,也算是小狐狸难得一见的坦诚了。
思忖中却听暨艳迟疑的声音:“凌统说公纪也会一起去。”
这倒的确不是骗人的,李隐舟淡淡告诉他:“丹徒并非前线,只是吴侯暂时停驻的地方。公纪他在吴郡数年,出去散散心也好。”
陆逊刻意带上陆绩,亦是希望他不要憋闷在家里自伤自怨,能在广阔天地中走出心中阴暗的一隅。
闻言,暨艳的眼神豁然明亮:“兄长,我……”
李隐舟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读万卷书,不如看万里的山川江河,一个月后出发,你自己收拾行装吧,我还得去孙府照顾病人。”
……
一月之期到临,吴郡出发的小分队在灰蒙蒙的晨曦中集合。
暨艳陪着陆绩坐上陆家的车马,李隐舟则贴身地照顾孙权,大抵是怕舟车劳顿,另有个低他一头的小士兵安静地相随,替他做些打杂的粗活。
李隐舟未曾在孙府见过这等缄默少年,却偏觉得对方身量有些莫名眼熟,心底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豁然跳动,偏首看孙权仿佛毫不知情的冷淡表情,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一路按捺着心情,直到一行车马落定丹徒,才借着寂黑的夜色把人拉到一旁。
那双始终低垂的眼眸终于扬眉吐气地抬起,一张抹着黑炭的脸颊笑得灿烂:“阿隐,你果然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个体户到恰公粮,诶真香
第55章
夜幕下少女的眼眸亮如星辰。
上次逃家是为了逃避婚约, 这次居然直接混进了军营,孙权一路默不作声,明目张胆地纵容小妹任性的举动。
可孙尚香来做什么?
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孙尚香道出实情:“顾邵竟然问我愿不愿嫁他,再两年他就及冠, 想和兄长先提了婚约。我一直把他当朋友, 没想到……”
没想到他把你当媳妇儿。
李隐舟听得牙齿泛酸,赶紧把这碗狗粮掀翻:“那你怎么还逃出来了?”
孙尚香蹙着眉, 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忧愁:“嫁人又有什么好的,母亲操劳成那样, 嫂嫂为了孩子送了半条命,可兄长他们呢?他们只在乎那些宏图大业,却连自己家的院门朝哪边都不知道。既然不着家, 又何必安家呢?所以我才不成婚呢, 天下的风光我都没看过几处,才不要被锁在深院里头。”
这话大概在她心里憋了很久, 一口气畅快淋漓地吐出来, 才轻快笑起来:“你放心好了,我让顾邵看着阿茹呢,他还挺会照顾孩子的, 我看阿茹喜欢他比喜欢我都多。”
陪孙茹不过是顾邵找的借口,真正心心念念的姑娘却没有会意, 顾少主的娶妻之路道阻且长。
李隐舟终于寻到了一丝平衡感, 一面在心底哂笑着顾邵, 一面拉着她并行入丹徒的城门。
和数年前进攻庐江那微薄的兵力不同,如今虎并了整个江东的孙家大军已浩然壮大。休战的日子里,士兵们放下手中兵戈, 在城外荒落的土地上开辟田埂。
孙尚香照旧是小兵打扮,混在他们中间更不引人注目,左右都是自己人,索性和他们一块进城。
一路走到兵民混住的城区,一道长街深深延至月下的桐树,两侧高低错落的屋檐里缀着星点灯火,微微泛光的石板桥下一道流水潺潺穿过,清凌凌地涤荡了夏天的暑气。
这是江东小城惯有的安谧,长期驻扎的士兵脱下兵甲,在等待粮草的过程中自给自足,过着他们本该有的平凡日子。
孙尚香不禁感慨:“兄长治理得真好,这里好像庐江以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