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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李隐舟的重重视线更加意味复杂。
孙暠淋了一身凄冷的雨,心窝里都泛着寒意。
他猜测将军早遇不测,因此暗中布下了重兵,只等事情暴露以后便可以镇压逆贼的名义夺下兵权。不过他的目标始终是被武将们称颂不已的孙栩,却不想孙权居然有胆子做这个出林的鸟。
握箭的手拧出薄薄的汗。
难道果真是孙权做的?
视线不由微微地后转,倾盆的大雨里,年少的孙栩亦狭了眼眸,以类似的质疑眼神盯着看似温文的年轻大夫。
面面相觑的沉寂中,溅落的水声似兵临城下的鼓点,一声声敲响在耳膜上。
所有人都等着李隐舟继续说下去。
他却在这个时候抿紧了唇,沾湿的视线微微烁着冷光。
隔了深深的水雾,孙权的面目忽而显得那么模糊。
按照原来的计划,此时孙尚香应该推出陆绩认罪,他们会先从陆家开刀下手,借这个由头除去与曹营勾结的势力,帮助孙权立下威信。
然而本该出现的孙尚香却迟迟没有现身。
陆逊也不见踪影。
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抑或是……
许久的沉默,噼里啪啦的水声四处溅落,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句——
“有人带兵来了!”
杂乱无章的雨声在这一刻有了实体。
似魔法一般,黑黢黢的营帐旁忽钻出数道银光闪闪的铠甲,只在众人措手不及的瞬间,交叉的刀/枪已经将孤身前来的将领们围得水泄不通。
凌操提着枪,一步一步地踏碎了水
花。
他立在孙权的身边。
孙暠立即就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敢围困我们?”
方才的雨声不是似脚步,而根本就是掩盖着凌操及其手下的行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小军医吸引了,谁也没料到一贯成事不足的孙权竟然胆大妄为到敢刀兵相对!
孙权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随即俯首拉起凌统,从他手中抄过长剑,噌一声刺入泥中。
他扶着剑环顾一周,目光从呆立的李隐舟身上一闪而逝,随即是平静的张昭、淡薄的周瑜,和压抑着怒意的武将们。
孙栩也再按捺不住:“你说查出了结果,难道我们这里人人都是叛徒?还是说,根本就是你提前知道了将军的死讯,所以借口宣布召集我们,为的就是趁我们不设戒备,强夺兵权?”
孙权却看也不看他,只偏首注视着空茫的雨,目光似冷冷的火炬,沁着深寒的光。
“我知道你们都很不服气。”他的声音比雨更滂沱,也更凉薄,“将军百日不露面,你们疑心,难道旁人就不会疑心吗?许贡的门徒与陈登、与其背后的曹营关系密切,你们以为这一百天的和平是谁施舍的?”
孙栩的脸色骤然一白。
为保许都,曹营不得不暗杀将军,但人心不足,他们贪图江东,又绝不会轻易将之拱手让人,所以并不会立刻泄露消息,才给了他们苟且偷安的机会。
官渡之战已经进入尾声,曹操占据了绝对优势,一旦吞并袁绍,下一个目标就是为人鱼肉的江东。
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以强硬的手腕平定内乱。
这是他事前根本没有想到过的。
可也并不甘心:“这也不是你犯上作乱的理由!旁人不敢来攻,是因为将军威名,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取代兄长的地位吗?说了这么多,那个通敌的叛徒呢?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孙权只昂着头,不怒亦不笑:“你若不服,就闭嘴看着。”
听见兄弟二人的争执,凌操手腕一转,手中长/枪飘出一抹深深的红缨,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孙栩额角抽出跳动的青筋,强按着手腕垂下了头。
在这件事情上,有着嫡子身份的孙
权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优势。但若不能拿出真本事证明自己配得上主公二字,那今天放下的狠话就是来日的笑话。反正——
他这位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二兄丢脸也不是第一回 了。
等他失败以后,自己再力挽狂澜、收拾残局也未尝不可。
他转眸瞟一眼神色不定的孙暠,慢慢按下心底的惊涛骇浪。
可孙暠却憋不住了,该在这个时候动兵的本应是他!他不相信凌操手头的这点兵力能与他抗衡。
索性撕开脸皮,朝孙权冷笑一声:“那请少主告诉某,究竟是谁通敌!某手头薄有些兵力,或许,可以帮将军清理门户。”
这里可不是只有凌操一个人有兵,他的人马随他而来,也驻扎在距离大营不到十里的地方。
孙权抢了点先机,但不要紧,他也有后手。
他傲然地盯着这个从弟。
还是太嫩了,虽然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可敬胆气,究竟考虑得不周到。
孙权却猛地抽出剑,反指孙暠,只吐出一个字。
“你。”
见他还敢挑事,孙暠暴跳而起:“你不要血口喷人!今天我就要帮从父和将军教训教训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竖子!”
他的咆哮回荡在空阔的雨幕中。
剑光从雨中折过,明晃晃地落在李隐舟复杂的眼眸中。
所有人都盯着孙氏宗亲之间的较量,而他环视一周,却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一个始终参与着他们的计划的人。